第11
隔壁的房间曾经住着一个叫赵辛衍的男研究员。
后来他死了,我把这件事写在了工作日志里。
发条01
咚咚咚——李好好不停地敲门。
我感觉自己好多了,只是因为不进食,胃疼得有些尖锐,但我惯于忍受自身的一些无关紧要的疼痛,比起发抖的眩晕和无序,我更能接受这种实实在在的感觉。
拉开门,李好好端着一个不锈钢碗,里面是一团看起来像呕吐物的麦片。
我也不能对李好好苛求太多,只有麦片和玉米粉没有被我锁起来,她能发挥的空间有限,没有糊了焦黑一片已经相当心灵手巧了,我接过碗,打量她。
猫耳朵消失了,她把蓬乱的头髮扎成一束,现在像个扫帚精一样在我面前晃悠。
她的手指也都正常,脸上也没有多出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腿脚都还齐全。
被我一打量,李好好知道我的意思,一个跳跃,向我露出了后背。
t恤被撕烂了,后背长出一个机械发条。
在战前似乎有过这么一个动画片,可爱的机器人女孩背后是发条……但,是什么动画来着?我已经不记得了【注1】。
这个发条和李好好的生理机制有无关系?还是说,像猫耳朵一样仅仅起到装饰作用?
我轻轻碰了下这个发条,李好好哀叹说:“我只能趴着睡了。”
确实,这个发条不是人能长出来的,它薄薄的一片,像蝴蝶的半边翅膀,又有着金属的坚硬,却仿佛是从李好好骨头里原装出来的那样严丝合缝。
“之前见过这个东西吗?”
“见过,闹钟上有这个。”
“那你自己会叫自己起床?”我站着吃麦片,几下把碗刮干净,李好好接过碗,忽然不动了。
“嗯?”我看她,她也不张嘴,眼珠子转来转去,似乎很是着急。
我走到她背后,狠狠地拧了几下发条,拧发条让我想到曾经有一种绿皮青蛙的玩具,把青蛙换成李好好一样蹦蹦跳跳感觉非常适合。
拧这个发条很需要力气,两手并用,拧了三圈,李好好呼出一口气:“刚刚的感觉真好!”
“什么感觉?”
“一动不动!就是我知道我应该动,但是身体不听我的。”
“哦。”
我已经想好了,等我下午工作的时候,就不给李好好上发条,让她一个人在一楼发呆。
“我下去洗漱。”
“今天出门吗?”
计划泡汤了,想起之前她要出门被我喝止,今天无法糊弄过去。
那就出门吧。
天气不错,空中漂浮着大朵大朵的云。目镜把天空分割成一个网格状的圆角矩形,网格是我们的铁丝网,上面时不时闪烁着一些电弧。
李好好一直不太适应防护服,两条腿像椅子,硬邦邦地搬出来,手上还抱着衣服。发条把防护服高高顶起,更显得驼背佝偻,犹如乌龟竖着扭出来,衣服洒了一地。
“晒。”她说。
李好好在哨所内有三套常服,一套用途和抹布无异的男款t恤,一套是女式的睡裙,被她扎了个孔的这身是件不合身的老头背心,下半身是军绿色短裤。
因为前几天不断下雨,哨所里也有些潮湿,她换衣服比较勤,所以洗得也很勤,她长了一张四体不勤的脸,洗衣服碗筷却很勤快,交给她的任务都很做得很好……但衣服都没干透,她不喜欢上面的味道。
我们没有晾衣架,如果衣服搭在铁网上也不合适,她左右环顾,扫干净了一片地,从车库取出我们那辆小车的防尘布铺在地上。
晒在地上的衣服都灰扑扑的,睡裙是发灰的,我仔细一看,掀开睡裙,看见了我的内衣。
“李好好。”
李好好晒衣服都诡计多端,把我的内衣晒在她的睡裙下面。
但穿着防护服,她动作迟缓,假意耳背:“啊?什么?”
“解释解释。”我掀开睡裙一角,李好好瞥了一眼,一屁股坐在防尘布另一端,不由分说地趴下了。
“吱声。”
李好好理直气壮:“这些是你不穿的,肯定是脏了,我洗干净了你就会穿了。”
我没有那种把脏内裤攒起来不洗的习惯。这些都在我柜子深处不太会记得拿出来穿的,她倒也会挑拣,不挑那些衬衫,裤子,偏偏是内衣,看起来无比卑劣。
偷窥,偷内衣……如果是战前,我会揍她一顿再交给她父母。
“撒谎。”
我的“撒谎”和李好好的“欺骗”是一个性质,代表我现在非常严肃,和我嬉皮笑脸不会有好下场。
李好好就说:“大的衣服,懒得洗。”
“这些也不用你洗。”
“你什么时候洗衣服?你不换洗衣服,神神秘秘的,不知道晾在哪里。”
“在二楼……你不用每次开脱,都说是我的错。”
“是你的错。”死性不改。
“下次不要动我的衣服。”
“为什么?”李好好的语气真奇怪,好像洗我的衣服是理所应当一样。
“洗别人的内衣很奇怪。”
“为什么?”她更疑惑了,我甚至不知道从哪里来解释。
边界感?这对李好好来说太复杂了,隐私?李好好更是把隐私当垃圾一样乱扔,这样一个睡觉时面对镜子觉得很有意思的人,来偷看别人日志的人,懂什么隐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