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
“什么?”
“你骗我很忙,但你上楼摸鱼,你也不给我吃鱼。”
我解释:“摸鱼的时候,并没有真的鱼,这是个比喻。”
李好好憋了很一会儿:“给我上发条!”
“等回去再说。”
“我快不能动了!”
我装作没有听见,自顾自地解释我自己的事情:“我说摸鱼,只是相对于真正重要的,有实质意义的工作,我干的都是我必须做,但是对整个哨所来说没什么很大作用的事情,并不是我故意坐在二楼什么也不干的意思。”
“而且——”我忽视掉刚刚李好好又一句要上发条的话,拔高了声音,“修路面,打异兽,不是哨所研究员的工作。巡查队如果路过这里,他们会想办法解决的。”
“巡查队是什么?”
“就像以前的稻苗据点,现在的长河据点,会派出一些专门在野外工作的士兵,负责清扫道路上的异兽和障碍物,这就是这么长的公路还能保持完好的原因,有人在打扫和修缮,因为人们还用得着这条路。”
李好好的发条转到头,从她的目镜看进去,只能看见气鼓鼓的一张脸。
在回到哨所之前我需要把她安抚明白:“他们会根据我们这些哨所里传回的情报,请专门的分析师会判定出哪个区域会有哪些异兽活动,巡查队就根据分析结果行动……以前哨所还能实时传通讯回去,后来维护通讯网的成本太高,就成了补给员人工传输了,消息回传比较慢,巡查队的动作也比较慢。至于刚刚的蚯蚓……你想往南走,我就找个你不是发条的日子过来推平它,这样可以吗?”
李好好的眼珠子上下上下活动了下,意思是可以。
我明知道她很好说话,但还是顺着话解释了很多哨所的工作,消弭“摸鱼”的误会,尽可能地让她明白我刚刚说“摸鱼”只是个玩笑。
我实在不擅长说什么玩笑,我的脸在她的瞳孔中倒映出没有波澜的淡漠,相比于李好好一惊一乍喜怒哀乐都在脸上挂着,我看起来像商场的塑料模特——我天生就长着一张不太容易与人沟通的脸,也不擅长讲笑话,久而久之,就只剩我一个人,他们都簇拥在一起,仅剩我一个人。
我总是一个人。
一开始我们九个人,然后是三个人。
最后是一个人。
我停下了车,坐在原地大口呼吸。
我不能去想那些事,我又出现了幻觉,操纵杆又变成了两隻手。
她紧紧从车里钻出来抓着我,她抓着我不放手。
有四个灯同时打开,有一个人影在车前浮现,我紧急停了车,操纵杆变回操纵杆,灯一个也没有亮起。
前面的人影消失了。
我瞥了一眼想说话但因为发条转完无法开口的李好好。
在她从发条状态变回来之前,我不会再出门了,还好,我们已经到了哨所外,我跳下去开门,腿一软,跌在了地上。
呼……我撑着膝盖爬起来开门。
等我把李好好扛回哨所脱掉防护服拧上发条,她终于大喊一声:“我就说让你给我上发条,反正在车里,脱一下防护服不会怎么样!”
我摆摆手,把眼前蒙着的一层疲惫拂走,捋着头髮往厨房走。
“吃麦片粥。”我说。
李好好立即从我不给她上发条的生气转换成了我虐待青少年的愤怒,言辞激烈了不少:“又吃!又吃麦片粥!吃死算了,天天吃这种东西,不发疯都要疯了!”
灯泡01
一开始李好好并不很在乎什么麦片粥不粥的。
那时,我推开哨所的第一道门,然后是第二道,李好好□□地站在原地,等我走进去晃悠了一圈,她才迈腿往前,张开嘴,露出分叉的血淋淋的舌头,又把嘴闭上了,静静地打量这片地方。
那时我十分疲惫,脱下防护服扔在地上,搓着头髮扫视整个哨所,去洗了洗手和脸——一般,人从外面回来先洗手,这是个正常的习惯,我因此平静了片刻。
叮当——我听见金饰互相碰撞的清脆声音。
我听见她说饿了,但她没有张嘴。
这时候,久未工作的胃忽然也传递出信号,它饿了,我就习惯性走入厨房,那时我刚把尸体冻进冷库没多久,没想让李好好跟着,于是在厨房里翻找,找到淡而无味的一包麦片。
两个不锈钢碗,我放下小桌板,李好好坐下,拿起杓子,平静地把麦片粥填进嘴里。
那时候她还很好养活,连着吃了三天麦片粥都不会叫嚣着吃肉,我坐在她对面一起吃,我一如既往细嚼慢咽,李好好越吃越快,最后把碗推在我面前。
“饿了。”
这次是用嘴巴说出来的,我留神看她的口腔,她舌头已经愈合,舌尖一卷,吐出半透明的刀片,掉在桌子上,她用手掌盖住。
我伸出手,她就从指头缝里把它给我看,原来是玻璃碎碴,像砸碎的啤酒瓶,我低头看着,想把碎片捏起来,李好好合拢指缝阻止我的视线。
最后那枚玻璃片被埋在哨所外墙根下,像小孩子埋自己掉下来的乳牙。
我睁开眼,从床上起来,肩膀酸痛,昨天我洗了个澡,按理说应该神清气爽——如果不是李好好一定要来偷看的话。
三楼的洗漱间能源一开,循环机就会超负荷运转,所以我只是端了一盆热水,一盆凉水,脱光了坐在一个大的澡盆里,打湿毛巾搓洗——我感觉到门外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