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
“我走不出去……哨所就要完了……”
“我走不出去……”
“救救我……何——”
门骤然打开了,回过头,那个地上的人头咕噜噜地滚过来,他追了上来,带着血淋淋的藤蔓,向晨曦这时候终于揉了下眼,扑簌簌地掉出来数不尽的虫子,像是蚯蚓,像是血管,黏黏糊糊地趴在眼球上,扯也扯不干净,她根本看不清这一切。
人头从地里长了出来,一个扭曲的,模糊的血红色的人走过来。
向晨曦闭上眼,这人却从身边走过,啊啊地叫喊着,她甚至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欣喜:“主任,我种出来了,我种出来了……”
种出来了,向晨曦扯着眼睛里的血丝,顶着精神值下降的压力,非得看清楚这人干了什么不可。
卫怀仪只是喃喃地说:“我走不出去……我就要死了……新的正常……”
血人非常失望,忽然一片叶子伸过来,像刀一样,割断了他的脖子,叶片和藤蔓举着喷涌着血的脑袋一个劲儿地往卫怀仪的嘴边放。
“主任,吃,吃……”
地底下钻出密密麻麻的脑袋,每个脑袋都在央求着卫怀仪吃。
卫怀仪的嘴唇血红,血顺着她的唇角滴落,她不再喃喃地说话,闭上了眼睛,巨大的循环机好像张开了口器,忽然深陷进去,开始蠕动着,似乎在消化她。
向晨曦麻木地看着这一切,终于按了按腕表的某个开关。
手腕刺痛,脑袋中仿佛有一把刀子在搅动,精神值被强行拉回。
精神值30,精神值35,39,40……
“何染,你吃。”
脚下的这堆人头忽然转移了目标,向晨曦回过头,看见了何染。
何染还是穿着白色外套,只是脚上换了一双靴子,腰带抓紧,她才意识到何染有点瘦,眼眶深陷,非常憔悴地靠在门边,抬起手,按住了其中一颗脑袋,眼睛里疯狂地往外长血丝。
何染脸上有一种她从没见过的疲倦,右手拿着枪,左手拿着一把军刺,径自走过来:“闭眼。”
向晨曦意识到自己没办法动了。
精神值40,30,20……
何染蒙住了她的眼睛,她恍惚的意识中,何染似乎把她的胳膊搭在肩膀上。
她看见了,何染背后的墙壁上,张开一隻巨大的眼睛。
它注视着自己,以至于她完全动不了,满脑子想的都是拔腿就跑。
可身体却没办法动弹,强行拔高精神值本就会让身体反应慢一些,而刚刚,她确实是在恐惧。
这个哨所牵引着她走过来,牵引着她回头看,在那隻眼睛睁开的时候,就连地上的一串人头都悄然无声。
她意识到何染还在扛着她往里走,她艰难地睁开眼,看见何染把手伸进了循环机里,何染在抓卫怀仪。
但隻抓到一隻手,何染虽然用尽全力,但卫怀仪还是被心臟吞没了。
“不要回头。”她低声警告何染,她觉得自己可笑,她警告一个污染物小心。
但这个污染物总有一种让她觉得很安心的感觉,仿佛在何染身边一切都能恢復正常,她慢慢闭上眼,想着自己的这次任务,她把这个世界看得太轻了。
忽然,耳边传来了一阵怪异的声响,像是男人,也像是少女,声音无比混乱,像是两个声音在争抢着说话:“现在,马上下来开会!”
向晨曦挣扎着,但她似乎被很多双手拽着,手脚都被拽离了何染。
没过多久,她就听见了一个声音:“谁是污染物,我们投票表决。”
睁开眼,她似乎坐在一个会议室正中。
没有眼睛,没有藤蔓,眼睛里也没有血丝。
一张长桌,正中有三面显示屏朝着三个方向,照亮了不同人的脸,每个人面前都有姓名。
机械员,赵辛衍。赵辛衍拿着螺丝刀和带血的日志,满脸阴沉。
研究员,林不秀。林不秀胸口血淋淋的一个血洞,用灵巧的十指不停地捋着辫子。
研究员,吕循。一个透明的果冻状的人,但很快有了皮肉,露出一张圆圆的女孩子的脸,但很快又归于透明。
研究员,高童,把自己缝合在巨大的玩偶中,眼睛里写满了惊恐。
后勤员,詹一耕,脖子上不断地涌出血,是四楼那个切自己脑袋给卫怀仪吃的人。
通讯员,沈聆,一隻手捂着耳机,另一隻耳朵露出来,看着她,露出个惊慌但竭尽全力平静的微笑。
研究主任,卫怀仪。座位是空的。
所长,吴望。
所长的牌子,被一隻苍白纤弱的少女的手按住了。牌子被推倒。
不知道为什么,向晨曦觉得,有什么东西阻拦自己抬起头去直视少女的脸,她只能看到少女的胳膊上戴着金色的臂环,蓬乱的长发垂到胸口。
她翻了翻自己的牌子,愣了愣。
研究员,何染。
如果自己坐在何染的位置上,那何染本人呢?
少女忽然发出声音:“谁是污染物,我们投票表决。”
就在这一刹那,所有的脑袋,都齐刷刷地扭了过来。
咔,除了所长,所有人的头,都几乎一百八十度地转了过来,直勾勾地看着她。
他们每个人都在说:“何染是污染物。”
“何染是污染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