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节
沈银听到饼和糖,回头看看自家院子,看到他娘正探头往这边望,忙转回身。
六岁,还是懵懵懂懂的年纪,比沈铁强些,又没强出太多,好像知道一点,又不那么知道。
他有些不解:“三哥,娘叫我们看大堂嫂做什么干嘛?陈小丫她们没有二哥和阿姐开口从来不会进院子的,三哥,我们偷偷进院子二哥和阿姐是不是会生气?”
沈金拉着脸,不想说话。
……
沈家长房院外很热闹,陈小丫这些个小的吃过饭没事干的时候都喜欢往这边跑,这会儿沈宁正带着陈小丫和三牛、石头、阿戌几个凑在一个沙盘前,给小伙伴写她学会的字。
石头远远看到沈金沈银几个,站起身就摇手:“沈金、沈银,快来!”
沈宁停笔转头,就看到了沈金兄弟三个往这边来,只是今天有点儿蔫?这走得也太慢了,搁平时是炮弹一样冲上来的吧?
除了上回她请大家喝糖水没喊沈金,沈宁还没见过沈金这么蔫过呢,沈银和沈铁的神情也有些怪,还时不时瞄一眼她家院子。
沈宁奇了:“你们三个干嘛呢?”
看兄弟三个都没说话,她疑惑:“难道在家里挨骂了?”
她这话一出,沈银和沈铁眼神直飘,小哥俩你看我,我看你,最后全都去瞄沈金。
一路都沉默的沈金这会儿的脸色是从没有过的难看。
八岁,混起来可以很混,但该懂的事也都懂了,所以沈金很清楚他娘让他干什么。
当沈宁甚至陈小丫几个都看过来的时候,沈金的脸皮像被人用什么尖利的东西往下刮一样,从额际到脸颊,到耳根又贯到脖颈,一直延伸到有衣料遮盖的地方都是刺疼刺疼的烧燎。
他有些后悔自己走到了这里来,娘让他干这样的事情,他本不该来的,躲了就好了,躲了就不用像现在这样难堪。
但沈金无端端的就想起挨打那天沈安省下来用一张荷叶包着悄悄给他带的半大块梅菜扣肉。
又想起他头一天磨着沈安说不知道胡饼是什么味道,第二天大堂嫂从县里回来就带了两个胡饼,唤他们去洗手,一群小孩子分,他和弟弟也每人分到了一小块。
还有肉粥、水晶脯。
大嫂连进屋酒吃席都让沈安请他们一起去的,小孩子单给开了一桌,满满一桌,可着他们吃,说是谢他们帮忙。
还有昨天沈宁让沈银给他带下来的满满一竹筒的糖水,虽然一开始不叫他,后边还要引得他快哭了才给,但那糖水很甜很甜,一喝就知道是放了很多糖的。
他一路就想着这些,竟就这样走到这边来了。
这会儿被大家盯着看,才懵了。
八岁的孩子,已经知丑了,他娘的那些想法,沈金下意识并不愿意被人知道。
但看看还什么都不知道的沈宁,心里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腔孤勇,牙一咬,把沈宁拉了就往院子另一边去。
沈宁一脸懵。
“拉我去哪呢?”
咱俩有这么好的关系吗?
沈金也不说话,拉到另一边院子还往里走了一段,再看一眼,确定没人跟过来,才看沈宁,嘴动了好几回,最后压着声音问:“你们家是不是做了什么东西在县里卖?”
沈宁瞳孔微缩。
沈金看她这反应,就知道他娘说的那些确实是有根源的,他抿抿唇,道:“不知道你们是做什么,但你自己把家看好,你一个人在家的话最好是把门锁好。”
只抛下这么一句话,怕沈宁问话,都没敢多留一下,转身就走了。
沈银和沈铁还在先前那一块站着,正望着这边屋角,见沈金出来,兄弟俩都看着,想问什么,结果沈金招呼一声走了,一手拉一个,下山了。
下山了?
陈小丫几个有点儿懵,反应过来想问一句,谁料沈金走得很快,就一会儿功夫都快到山脚下了。
沈安从后边出来,陈小丫就奇道:“沈金干嘛?怎么刚来就又走了?你俩不会又吵架了吧?”
沈宁看看山下,摇头:“没有。”
……
一个多时辰后,桑萝带着沈安从山里回来,沈宁就回屋把这话跟自家大嫂和二哥说了。
桑萝眉梢动了动:“这是沈金原话?”
沈宁点头:“他说完都没让我问,拉着小银小铁就走了,大嫂,你说,是不是三叔三婶知道咱们做豆腐的事了?”
“知道也不奇怪。”
桑萝料着早晚有这一天的,当初豆腐刚做出来时,原是打算乡下也卖的,就没想过能瞒多久。
农忙那会儿在屠户的肉铺旁摆摊就被周村正媳妇撞见过一回,那次她都做好了心理准备村里会有人知道,结果意外的,周家竟一句也没往外说。
后来给陈有田挑着各村去卖,满以为也瞒不过几天,又出了征税这一桩,陈有田也就挑担卖了几天,也就歇了,只逢集要一点货去卖。
结果村里大家条件都不那么好,连集上都少去,会去的周村正家不往外说,倒一直瞒到了现在。
她道:“这两天你们看好家吧,我明天去趟县里,把锁头先买了,正好家里大料也快用完了。”
原本攒着些钱是紧着先做袄子被子的,但沈金不会无缘无故来提醒这么一句,十有八九是李氏盯上他们这点子营生了。
石磨和黄豆什么的还好,被看了去顶多也就弄出个豆浆来,只要把盐卤和石膏藏好了,豆腐和酱干还是没那么容易被摸索出来的。
倒是酸枣、魔芋和拐枣,她白天往山里去,弄到的鲜货和晒好的半成品都在灶屋和后院呢,这些东西指定不能被翻出来,不然她也不至于每次把果皮和核都要带到山里去挖个坑埋了。
这三项看着不打眼,其实收益比三种豆制品加起来还多,唯一的劣势就是原料全靠山里找,不持久。
越是这样越不能被人看了去,大家都知道这东西能赚钱,哪里还轮得着她和沈安沈宁去捡。
桑萝是真的有些烦,有本事不顾他们死活把家分得那样难看,别馋她们碗里的饭啊。
合着什么都想要啊。
第二天要去县里,晚上桑萝忙完就把床底下的瓦罐抱了出来,带着两个小的一块儿数钱。
自从把东福楼的债还完,素毛肚每天的三百四十文都是可以拿到手的,酱干在县里卖得也很不错。
不止秦芳娘和甘氏拿到了两大酒楼的订单,冯柳娘在家里被她大嫂话里话外扎了几回,说她不如甘氏和秦芳娘之后,她转头回到县里也咬了牙,自己找上一些小食铺,倒也找了好几家固定的客源。
但桑萝这里限了量,酱干每天只出四板,两百五十六块,让三人自己商量着分,这里一天就是三百八十四文。
倒是豆腐,因为实在忙不过来,加了老豆腐以后倒把嫩豆腐适当减了量,均衡均衡,倒也没多出多少。
就这么着,一天只卖素毛肚和三家要的货,桑萝能收进来的就有九百多文,不过因为粮价飞涨,尽管黄豆的价格还没受太大影响,桑萝也有危机感,最近接三家的订单,她四成都要豆子,并不全收钱,因而豆制品这一块一天真正拿到手的也就三百八十八个钱。
加上素毛肚,一天进账是七百二十多文。
这些日子除了之前托秦芳娘买了口大缸和两块簸箕,几乎没怎么花用这些钱,因而床底下的那个破瓦罐这会儿是真的沉,满满当当一大罐子。
这是很长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