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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哭

 

这个国家终于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白色的雪花飘落下来,最开始只是断断续续的几片,就像他的吻,只是单纯的停在她的嘴上。

她突然想起来今晚没有关窗户,风吹得很大,寒气袭人,他的双手颤得厉害,尤其是看到她没有闭上的双眼。

澄澈的蓝色眼睛,他看到了自己满是害怕失去的身影。

自他来到波旁家族已有三年,他突然忆起他第一次见到娜塔莉的时候。

她亭亭玉立站在波旁的身边,看见他从马车下来,他深知自己的身份尴尬,但为了活下去,他努力扬起微笑看向她。

只第一眼他就发现了娜塔莉拥有惊人的容貌,她的发色与眼睛明明都遗传的是波旁家族,可又没有一处像波旁,那是她母亲的影子。

即便她面无表情,也鲜活得令人不可思议。

娜塔莉没有对他回以微笑,而是嫌恶地扭过头,避开他的目光。

没关系,阿尔班,你就值得这样的待遇。

明明你也不想被生下来,明明你也不想失去母亲,明明你也不想回到波旁家……但,阿尔班,错的就是你。

错在你在母亲的子宫十月后安全诞生,错在你十四年努力的活着,错在你希望母亲能过上好的日子,错在你还对从未见过的父亲抱有幻想。

他被娜塔莉的侍女推倒在地,刚下过雨的天气,他自然沾上了一身泥污。

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冷漠而嘲笑,她对他的摔倒毫不在意,仿佛这只是每日例行的任务之一。

她对他挖苦,责怪他为什么要回来,责怪他为什么要回来跟他争,她骂着骂着,又开始怪他为什么今天会来到花园。

他不能站起来,只能一直保持摔倒的姿势,他沉默着,他知道只有这样做,娜塔莉才会自讨没趣离开这里。

他的父亲不止一次看到他被娜塔莉刁难,他没有阻拦过,只是表现出心疼的表情,蹲下来,望着习惯低着头的他。

他说,阿尔班啊,再忍一忍,再忍一忍……

是啊,再忍一忍,再忍一忍……

在她成年后,她母亲留给她的魔法消失,他们就能顺其自然拿走一切。

再忍一忍,阿尔班。

眼泪不停地掉,他的父亲擦去他的眼泪。

再忍一忍阿尔班。

为了不辜负父亲的期望,任凭娜塔莉如何刁难,他始终没有产生离开的念头。

所有人都没有错,娜塔莉没有错,父亲没有错,母亲也没有错……

为什么我要生下你!

为什么我要生下你!我就应该掐死你!

你这个贱人!贱人!

错的都是他。

阿尔班,错的都是你!

风刮得更大了,雪花落在窗沿,又随着风不知疲倦地飘舞着,最后融于地毯,无人在意。

他的眼睛因为哭泣而通红。

“不要哭了,阿尔班。”她明明也在流着眼泪。

她的嘴唇被他咬的红肿,他轻柔地用拇指触上去,这次换他开始不停的道歉,不停的呢喃着对不起。

她什么都没说,再次像那天抱住他。

她睡裙的肩带悄然落下,他注意到那里又增添了新的伤痕,太刺眼了,像烙印一般烫透他的心。

他想到了还在村子里时,他经常满身伤痕,同村的朱莉安娜看到后,问他疼不疼,他看着她明媚的脸,摇头。

她开始一直来找他,送他食物,送他野花,送他各种各样他从来没见过的玩意。

母亲死的那天,她就像娜塔莉,抱住他,安慰他,没事的,阿尔班。

不对!不对!这不是他想要的!

他用力地推开她,她傻傻地站在那里,红润的脸听到他一声声的咆哮后逐渐变得惨白。

他在吼:“我受够你的同情了!

“我听够了!我不需要!你懂吗?我不需要!

“能不能不要再这么看着我!

“自以为是!真让我恶心!太恶心了!

“滚开!”

他看着母亲的墓碑,想起母亲在他手下惊恐的求饶,想起她哭喊自己再也不会打他了。

他没有松开自己的手,反而越来越用力,直到她彻底在他的手中断气。

在死了之后,她也没有闭上眼睛,依旧惊恐地盯着他。

对不起,朱莉安娜。

我不需要你为我这种人费神费力。

他一动不动继续盯着坟墓。

他开始思考,开始思考自己到底需要什么。

财富?不,他不需要。

权力?不,他不需要。

是什么?到底是什么让他非要活着?他为什么想不清楚?他为什么没有任何头绪?

那就去死好了,阿尔班,去死就好了,这样就什么都不用在意了。

死在你母亲的墓碑前,让母亲嘲笑你的窝囊,让她嘲笑你怎么这么快就下来陪她。

去死吧,阿尔班,去死吧。

他望着尖利的剪刀,只要插进他的喉咙里,只要鲜血出来,他就能在这个世界从此消失。

他母亲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利,她在放声大笑。

哈哈!阿尔班!你敢杀人却不敢自杀!哈哈!阿尔班!

他明白了,他需要活下去,他需要活着,他要一直活着找到他想要的东西才能去死。

三年过去,他终于找到了他为什么要活下去。

她的双手游走在他身体的每个角落,她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胸膛。

高高在上的人窝在他的怀中哭泣,她剖开自己的肉体,向他展示她血淋淋的伤口。

她哭泣着,帮帮我吧,阿尔班,帮帮我。

帮帮我这个明明不可一世的人被其他人当作玩物!

帮帮我这个除了你再无其他人可求助的我吧!

帮帮我这个一直欺辱你的人被你掌握秘密的我吧!

帮帮我这个与你同一血脉同一命运的至亲吧!

窗外的风雪为他的诗提供了音乐,她抽泣的声音成了他的伴奏,娇弱无力的双手攀上他的肩膀,这次,轮到她吻去他的眼泪。

他们没有进行下一步,只是不停地吻着彼此,太冷了,太冷了,他想紧拥着她,包裹着眼泪,一起葬在风雪。

她的伤口,只需要他一个人的舔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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