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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尖刺

 

“抓紧我,不要出声。”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楚虞紧紧搂住对方的脖子,心底久违地泛起酸涨感。

男人穿着宽松的风衣,把她藏在衣服下,推开门继续下楼。楚虞嗅着他怀里的气息,不自觉放松下来。

后面的追兵已经赶上来,只是打量了一下这个高个男人便继续往上追去。

楼道灯色昏暗,她看不清他的面庞,也无从得知他的神情。

“你是收到我的婚礼请柬,提前来了吗?”她等周围静下来,出声询问。

符翕松手把她放下来,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你住在哪,我送你回去。”

楚虞有些难堪,分离这么久,见的第一面又是在这么狼狈的境况下,她叹口气。

“三两句说不清楚,我现在需要找地方先躲一晚,总之感谢你救我……”

“我都出现在这里了,楚虞。”

她愣愣地抬头看他。

“走吧,去我那里。”

楚虞有满腹疑惑,在跟着他回到一处住宅时最终化作了无言的沉默。

这里显然是常有人居住,整体装修偏灰调,带着符翕浓烈的个人风格。客厅整洁明亮,唯独缺少些许生气,几乎完全与外界隔绝。

楚虞站在一整块窗前,凝望着漆黑夜幕,以及仅相隔一条街的,她的一套别墅的露台。

符翕一进门就去了厨房,似乎没有把她当客人招待的意思,由着她自由探索。

等男人找到她时,楚虞正背对着门,安静地坐在书桌前。

书桌上整整齐齐迭好的信纸已经被抽出来,鹅黄色的信笺宛如一场新雪,洋洋洒洒地飘落满地。

莫斯科的天空下起了今年的最后一场雪。

先是星星点点的,而后雪片如柳絮飞落,掩盖住天地间一切存在。

有些没入泥土后倏忽不见,有些落下,却经久不化。

符翕弯腰捡起那一片片不化的鹅黄色雪花,如同对待珍宝一般爱惜地收好,摆回桌面。

“我做好了晚饭。”尽管语气仍带着轻松,但沙哑的声线骗不了人,“我们有什么话,吃完饭再说,可以吗?”

饭桌上的菜肴让她恍若隔世,她夹起一块鸡蛋,裹满了茄汁,撒了少许白糖和葱花,是她从前的做法,几乎分毫不差地复刻了她的配方。

符翕剥了油焖虾给她,虾肉鲜甜,被浓厚的酱汁焖入了味,香气在唇齿间久久不散。

“这都是你做的?”楚虞握着筷子的指尖微微发抖,“我从来没有写过菜谱,你是怎么做的?”

他低头专注地剥虾,睫毛在眼下投出黑影:“我尝试了很多次……每次改变一点用量,最后调出最接近原本味道的配方。”

楚虞想要开口反驳,怎么可能,要一个不会做饭的人从零开始摸索,要和别人的菜谱分量分毫不差,这需要何等的耐心和毅力。

“来到这里的每一天,我都在尝试。”他顿了顿,“我有很多的时间。”

楚虞吞下一大口米饭,想要把堵在胸口的也东西咽下去。

“为什么……”

她没有问出后面的问题,而她无需问出。

“我希望你幸福,妹妹。”符翕似乎斟酌了对她的称呼,再抬眼望向她时眼里又恢复了沉静,“我知道见到我会让你痛苦,所以我不愿让你发现……无论怎么说,被一个恨的人偷偷注视着的感觉都不好受。所以,你是打我骂我,或者要楚希澈杀掉我也好,都是我自作自受。”

“莫斯科是个迷人的地方,五年来我已经适应了这里的气候和饮食,唯一不适应的或许就是你一直不怎么样的挑男朋友的眼光。”

“恕我直言,他们都是空有皮囊的草包。每次你给我写信后,我都不得不用最委婉的语句劝说你,不要把心交给这种家伙。”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妹妹,不是所有人都会无条件地爱你,哪怕你再富有,再美丽。”

本以为楚虞会恼羞成怒,或是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猫咪一样扑上来咬他,出乎意料的是,她只是喝了口酒,而后点了点头。

“我本以为找到了那个人,迫不及待想要嫁给他。”她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他对我哪里都好,可是会在端给我的饮料里下毒。

“符翕,你说得对,有些东西我习以为常,就像一条鱼直到跳上沙滩才理解海水的存在。”

五年的岁月终究还是在他身上留下了刻痕,原本以为永远无所不能的、高高在上的兄长,如今也被磨损成眼前的模样。

那双漆黑的眸此刻深陷在过于苍白的脸颊上,只有望向她时才有些微光亮起。等他再垂下眼去,便又像一具失去提线的躯壳,黯淡而了无生机。

他的声音也被酒精浸泡喑哑:“可是海永远在那里,它会日复一日潮起潮落,只要鱼愿意,就可以转身游回到海水里。海水可以永远无私,永远等待。”

餐厅里静悄悄地,一时无人说话。

楚虞突然笑出了声,她早已不是十几岁的天真少女,能被几句花言巧语哄住:“那你对我来说又算什么呢,符翕?”

“我是你恨的人。”

“不。”女人摇头,“你又一次救了我,我该回报你才对——可是我什么也给不了你,你为了我丢掉的那些东西,无论是在英国美满的爱情和生活,还是北京的官职地位,我通通无法归还你,我马上要和别人走进教堂缔结婚约,做别人的妻子。”

“符翕,你不怨我吗?如果不是我,你现在怎么会过这样的生活?”楚虞声音逐渐提高,“你在祝我未来幸福快乐的时候,难道就是要自己忍受痛苦吗?”

“可是我很幸福,比任何时候都要幸福。”符翕回答,他望向妹妹的眼神又恢复了炽热的色泽,“我可以每天看见你,可以每隔半个月收到你的来信,可以眼见你的剧团逐渐有起色……”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她猛地站起,“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作践自己,你图什么?”

他看着手里剥了一半的虾,神色平静。

“我爱你。”

雪安静地落下,似乎永不停歇,直至将世界掩埋。

胸口堵着的那口气终于抑制不住地从眼眶流出,楚虞转身,不敢再去看他。

得到答案后没有想象中的轻松,她甚至再也找不出一句质问的话来,只能紧紧地咬着牙,阻止啜泣声溢出来。

这一次,楚虞没有资格再对他颐指气使,指责他的感情卑劣肮脏,嘲笑他压根不懂爱。

不懂的人是她才对,那份感情天生缠绕着狰狞的尖刺,无论谁接过都会被扎得满手鲜血,所以符翕将它收回,从此只会扎伤自己。

“我恨你,我恨透你了,符翕。”

“我知道。”

楚虞咽下苦涩的泪水,手心被订婚戒指硌得生疼。

“我收拾房间给你,先去洗澡吧。”符翕收走桌上的碗碟,“今晚雪很大,早点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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