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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七(自杀描写注意)

 

热腾腾的红糖酒酿丸子。

因果搓着手捂上碗身取暖,闻着甜甜的酒香,坐在小桌子前的棉花坐垫上。忠难去厨房之前给她单薄的衣上披了一条毯子,她双腿交迭在一起垂在地上,感觉自己即将冬眠。

水声淅淅沥沥地隔着门洒出来,因果持着汤匙舀了两三个小丸子与半勺深红色的汤底,嚼在口里,她总能想起忠难小时候偷偷给她塞零食和甜点,好像味觉上的所有甜味都来源于他那一双递过来的手,尽管最终还是要被催吐出去,但她也尝到甜味了。

甜得太令人幸福了。

忠难洗完澡用吹飞机把那湿淋淋的头发吹个蓬松,发撩上去就散散慢慢地垂下来,细碎的发丝散在额间,把那一双沉着的眼睛埋于迷雾之中。

他卸下了所有钉在他皮肤上的金属,干净而残破的一个人,穿着黄色小熊睡衣,拿起桌上的奶酪形状陶瓷杯喝上一口茶水,润湿了他干燥的嘴唇,趿拉着一双老鼠耳朵的灰色棉拖鞋踏进了屋。

他看着因果披着暖白色的绒毛毯子、一勺一勺舀着小丸子,咀嚼、吞咽,像一只松鼠正在准备过冬而储藏粮食那样,他站在卧室门口觉得可爱,又好像梦一样。可她越吃越快,甚至好像都没有咀嚼直接吞咽,他这才从梦中醒来,猛地跑过去蹲下身按上她的肩膀强行阻止她的进食,却在见到她泪眼婆娑的一张脸时又彻底坍塌了。

“因果?”他捧上她的泪脸,把她那一股一股的泪都给抹掉,可她却滴下更多的泪来。忠难受不住她毫无缘由的哭,把她抱在怀里,但又不敢抱得太紧,他的爱令人窒息,他的怀抱同样也令人窒息。

可她只是哭。

“我做的不好吃吗?还是说你在学校里受什么委屈了?他又找你麻烦了?你再等等或者请假几天,我会处理好的——”

但她在他怀里摇头,泪水浸湿了他的小熊睡衣,她带着一抽一抽的哭腔说:“只是,只是太幸福了。”

他愣在那里,不明所以。

因果抹了把脸抬起头来,她微熟的眼尾,像红尾鸲的羽毛,她的眼睛好像世上已经没有任何实物与虚拟的东西会再进入。

“可是这幸福全是假的,”她说着,长吸一口气,“我仍然不知道你向我索求什么我明明什么都没有。”

忠难捧着她的脸,又把顷刻间溢出的泪抹去,他的心脏一阵绞痛,每当她露出这样一张脸就知道她又把自己打碎了一遍,可她分明说过她没有想死。

“你什么都不需要给我,你只要活着就好了。”

“而我活着的归宿,也只有你吗?”

她像是又举起一把刀,横插他的心脏,但没有伤口没有血,时间不会重来,只是把刀片贴在心脏的夹缝,而这将永久地成为他的一部分。

他不想回答。

而手已然溜在她的腰间,从衣服下摆钻进皮肤,因果垂下眼眸,有气无力地说:“经血很脏的。”

而他只是怀拥着她破碎的身体,将额垂在她的肩,发散下来,搔得她有些痒。

“我不做。”他像是突然被抽空了力气,手上也是轻飘飘地抚着她的腰,指腹按着穴位,才下了点力气,揉下去。

因果习惯他的说辞了,“你说话从来都不算话。”

他抬起头来,手上仍然按压在她腰间,他与她黯淡无光的眼眸相视,无从狡辩,但仍要狡辩:“我只是希望我们之间只有我们。”

“我不明白,我不明白,”她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可是我又不想明白。”

她不想去追究他何故对她偏执至此,也不想再问他为什么不放过她,因为他的答案总是那么残忍,因为“我的生命中想象不到没有你的存在”。

可是阿难,你想着我,我什么也没想。

偶尔的,会觉得你只是想着那个存在,而不是我,其实“因果”早已被所有人遗忘了。

我说没有想死,是因为活与死都已经毫无意义,我是活着死去,死着过活,终归是一样的。

忠难看着她,不生不死的脸,毫无归处的眼睛,这才知他最大的阻碍不是她的母亲,也不是春雀子,不是任何一个男人任何一个女人,更不是任何一种生灵。

他以人类之躯与死亡作对,这是一场永远不可能获胜的战役。

“我没有想死,”她看穿了忠难眼中无尽的恐慌,轻推开他低下头去,“你别那样看着我,我会害怕。”

再如何让她恨我,也追不上死亡予她的一分一毫吗?

那我,无论做什么,你也——永远——

因果害怕他那个眼神,更害怕他的沉默,因为他总是在话语碰壁的时刻企图用肢体来麻痹所有情绪。她捂着脸逃避,下面还滚着热流,如果他真要突然发作强迫她,可能真的会痛晕过去。

也许每一次做爱都是为了暂时忘记所有事情,可是做的时候却总是在想,他爱的是不是根本不是“因果”啊,他只是爱那从未给他爱的母亲、爱一个生来就划进人生中的“随便哪一个女人”。

谁会记得因果啊。

而每每想到这些事,都是意识到自己深刻地爱着他,又会深深陷入一种绝望的境地。

她亲手绞死了他,他又亲手打碎了她,他是血肉,她是瓷片,融在一起,天哪,毫无美感,真是该归为垃圾的怪物。

他手掌的温度攀了上来,她就条件反射地抱住身子说:“我真的很痛,和你做爱的时候也没有什么都忘了,我也没有那么恨你,我现在只觉得很痛,我不高兴也不难过,我只是痛。”

他的手僵在那儿,颤着,抖着,也没有任何言语砸下来。

痛,他没有带给她爱也没有带给她恨,他给她的居然只是痛。

因果突然就变成一个人坐在那里,眼前的人站起来像仓皇逃离似的踉跄着跑出卧室,她呆愣地坐在那儿,眼泪都哭干了,留下两道泪痕结在脸庞。

而他再度回到卧室关上门,因果转过头来,只见他手上拿着那把红色的瑞士小刀,她像是早有预料但却可悲可泣地看着他。

“你终归还是想杀了我。”

他沉重的喘息一步一步靠近,而因果却未退却分毫。

“我没有要杀了你。”

她在听到这话后却开始退却,被他覆上阴影,她双手往后挪去,仰视着他,惊恐万分:“你真的要砍掉我的手脚?”

“我不会那么做。”

他寂寥的身影把光遮住了,因果久久仰望他,他干净却已然崩溃的脸,他本该沉着却沉重的眼,他为什么总是这么高,为什么总是用这高挡住她的一生。

刀刃被轻轻甩出,她的目光转下,凝视着那银晃晃的刀身。

倘若,倘若这不是用在她身上,也不是交付于她,那只能是——

几乎没有给人任何反应时间,何其快地挥刀,因果双目紧缩,在那刀身破开他颈上的皮肤的瞬间起身朝他大喊:“阿难!!”

然,血毫无章法地直溅而出,她却是本能地闭眼,因为血似飞虫般刺进她的眼球那种感觉不是第一次体验,可这次并非飞虫,而是一抔雪,像并不坚固的雪球在空中就散落开来,而后零零散散地一起打在她的脸上。

再睁目,她眼中满是他平静致死的眼眸。

他脖子上有一道亲手割断的裂痕,涌着一股一股的血,却没割断他的声带。

“我死了你就不会痛了。”他把刀刃抵在那裂痕,竟是要在彻底割断这颈前留下一句——

“都是我,原来全是我,我必须死到梦彻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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