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归返
游寇哪里是两千精骑的对手,没了护身符,便似砍瓜切菜一般被收割干净,却也留下几个领头的带回去拷问。
圣元帝陪着木沐玩了一会儿,见他话多起来,不时揉揉眼睛,显得有些困倦,便知他心中的恐惧感已逐渐淡化,可以安心归返了。他把小傢伙放在车辕上,借火把的光亮检查他全身各处,发现并无外伤,只有几道淤青,这才略鬆口气。倘若小傢伙伤到哪里,夫人定会痛心,夫人痛心,他会比她难过百倍,所谓「感同身受」便是如此吧?
木沐十分乖巧懂事,见姐姐一面替自己按揉淤青一面擦眼泪,连忙伸出小短手将她抱住,安慰道,「我没事,那些人起初打了我两下,后来见我乖乖坐着没动,就不打了。我知道你们会来救我的。」
「嗯,木沐好乖。下次再遇见这种事,一定不要做无谓的反抗,只管记清楚路线,找机会留下暗号,我便会来救你。你还记得咱们玩的寻宝游戏吗?一个小三角套一个小圆圈,那就是咱们的联络暗号,你好生记在心里。」关素衣觉得一味教弟弟读书还是不行,和平年代长大的孩子,求生的能力总是差一些。
她幼时正逢诸侯国混战,世道乱得很,偶有一次遇上流民潮,不幸与爹娘失散,便是藉着刻画暗号找到彼此。曾经她学过的一切求生技能,如今都得原原本本传授给木沐,居安思危总是错不了的。
木沐摇头,嗫嚅道,「我,我想习武,我要自己打坏蛋,不要姐姐来救。那太危险了。」復又偷偷看了圣元帝一眼,祈求道,「姐夫是大将军,姐夫可以教我。」
关素衣还来不及答话,圣元帝就哈哈笑起来,「好,姐夫教你习武,将来当大将军,替姐夫开疆扩土!」
木沐还是懵懂幼童,听不出话里隐藏的深意,却高兴得很,小脑袋点的飞快。关素衣扶额道,「木沐是帝师府的嗣子,将来必要接下祖父衣钵,成为当世大儒。你如今把他拐去习武,不是给祖父添乱吗?」
「姐姐,我既想读书,也想习武,我可以当儒将。」木沐十分机灵地答道。
关素衣哑了,圣元帝也愣了愣,然后齐声低笑起来。儒将难道不是将军?这傻孩子。算了,他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吧,只要能快快乐乐,平平安安长大就行。
赵陆离远远看着三人,等他们说笑告一段落,这才走过去询问,「木沐还好吗?有没有受伤?」对于这个曾经的养子,他一直心怀愧疚。他把他接回来,扔给弟妹抚养,一个月见不着几面,更说不上话,以至于孩子对他没有半分感情与留恋。
倘若当初他能对他多些爱护,令他对赵家产生归属感,或许素衣不会走得那样决绝。但错了就是错了,后悔也没用,所以他爽快地放手,并未与素衣争夺孩子的抚养权。
如今木沐改口唤霍圣哲姐夫,可见二人好事将近,而帝师府也后继有人。素衣离开赵府,果真越过越顺遂了。这样想着,赵陆离面上浮现一丝苦笑。
木沐拘谨地拱手,「回赵大老爷,我没受伤,这次谢谢您。」他与对方虽曾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见面的次数却少之又少,顶多只能算半个熟人罢了。
关素衣也再次致谢。二人如此客气,反倒令赵陆离难堪起来,嘆息道,「不用谢。我原本想暗中救下木沐,却没料那伙游寇见我商队中全是残障人士,竟打起我的主意,上来便明抢,这才把事情闹大。所幸木沐没受伤,否则我万死难辞其咎。」
他顿了顿,语气忽然温柔下来,「木沐,素衣最近过得好吗?」
木沐努力不去看姐姐,点头道,「她很好,整天在家看书写字,然后帮祖父整理手稿,撰写宝典,过得可开心了。」
「开心就好。」赵陆离眼里似乎有泪光闪动,害怕迎着火把让旁人看出来,只好略一颔首,仓促走开。
圣元帝沉声道,「她过得好与不好,从今往后便是我的责任,与你无关。你现在再来问这句话,不觉得太晚了吗?」
赵陆离本就萧瑟的背影更显出几分颓唐,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这才慢慢走向火光照耀不到的地方。远处,刀兵声已经止歇,将士们把满地尸体堆放在一起烧掉,然后整装返程。
关素衣把木沐抱在怀里,用薄毯裹住,柔声道,「木沐,你闭上眼睛睡一觉,醒来便到家了。」
「真的吗?」木沐迷蒙的眼里满是希冀。
「当然是真的,姐姐什么时候骗过你?」关素衣将他抱紧了一些,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他后背。木沐在这温柔的抚慰中很快陷入沉眠,小手紧紧抓着姐姐一片衣摆。
圣元帝默默看着这一幕,忽然说道,「夫人,将来你一定是位好母亲。等咱们生了孩子,他是学文还是习武全由你说了算。不,第一个孩子若是男孩,便是魏国储君,他必须文武兼备才能扛起国鼎,所以还需你严格教导才是。第二个孩子最好是位小公主,像极了夫人幼时的模样,我一定把她捧在手心里……」他越说越火热,彷佛很快就能与夫人儿女绕膝一般。
因为幼时的经历,他对家庭的渴望远远超过常人,却也沾染了孤狼的秉性,不愿将就随便哪个女人。夫人的出现于他而言是救赎,更是命中註定。
关素衣连忙摀住木沐耳朵,见他没有醒过来的迹象,低声斥道,「闭嘴!再说我可就恼了!」
圣元帝低笑起来,「好吧,我不说。夫人你累不累?要不让我来抱木沐吧,我力气大,一直抱他归京都无事。你这样枕着他,不出一刻钟手臂就会麻木。」边说边挪到对方身侧,小心翼翼地接过孩子。
木沐最近吃得好睡得香,长了不少肉,抱起来的确有些吃力,再者,关素衣自己也刚刚脱险,早已精疲力尽,于是也没拒绝忽纳尔。秦凌云掀帘入内时,正好看见二人一个搂着木沐上身,一个抱着木沐双腿,头碰头,肩靠肩地坐在一起休息,亲暱的氛围像浓得化不开的蜜糖,令空气都带上了甜味。
「主上,属下把大郎带过来了。」他举了举手里的小笼子,面色有些尴尬。
大郎尾巴裹着一层带血的纱布,正蜷缩在笼子里睡觉,似乎嗅到了熟悉的气味,不免哼哼两声,却因太过疲惫,没能醒过来。关素衣连忙接过笼子,小声道谢。
由于圣元帝要赶回去上早朝,马车驶得飞快,关素衣心里有许多疑惑亟待解答,于是把镇西侯拦了下来,「劫持我的贼人你们审了没有?」
秦凌云瞥了主上一眼,见他微微点头,这才答道,「来不及审就咬舌自尽了,是个硬茬子。不过夫人请放心,回去的路上我顺道去一趟杨华山,把那女贼带回来。她嘴巴应该没那么硬。」
关素衣眼睛一闭就能想起对方恶毒至极的嘴脸,摆手道,「算了,让她留在那儿吧,无需拷问任何人,我自己来查明真凶。」
秦凌云愣了愣,随即低笑起来,「我还以为关家人都以仁德宽宏着称,却没料夫人与传言中半点不像。今日若是换成寻常女子遇见夫人这般遭遇,怕是只有等死的份儿,哪能独自一人安全无虞地逃出来。我看过那贼人,他四肢、下颚均被卸掉,手法相当老练,可不像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所为。」
镇西侯从未见识过夫人神力,更对儒学文会没有丝毫兴趣,所以并不知道她从小负重练字的事。经由主上口述,对方逃脱的过程彷佛非常轻鬆,但仔细一想,难免体悟到其中的凶险之处。但凡她能力差上一分,结局便如女贼所说,要么死,要么生不如死。试问一位书香门第的贵女,从何处学来这些功夫?叫他不起疑都难。
主上是「色不迷人人自迷」,如今已找不到东南西北了,他少不得多操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