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
江与辰眉稍微动:“打听曾得功外室的住处?”
方如逸脸上闪过一丝讶然:“江国舅果然聪明。曾得功的外室与何家做生意,他这个所谓的清流文臣,未必真如明面上装的那般正直,多半和梁王有些来往。”
“如此推测倒也不假。”江与辰从瓶中倒了些药酒,轻轻涂着方如逸的伤口。“何家同梁王有私,梁王自然要把做生意这等让人受惠得利的大好事,当作一份重礼送出去,好替他笼络人心。只是你如何知晓,曾得功又个外室,且与何家有往来?”
方如逸双手轻颤,垂下眉眼,避开他的目光。
这个消息是她前世的记忆,无论如何也没法直接说出口。
她心思几转,含糊道:“其实我原本也是不知的,可有回出门时,我在一间脂粉铺的雅间外,撞见曾得功带着一名女子出来,这才发现他私蓄了外室。”
江与辰恍然大悟:“看来这曾郎中做事也不甚严谨么。徐瑞替我爹办事,想来登过曾家的门,他一套出曾得功的话,自然就把外室的住处告诉你了。”
“正是,我得了消息,就开始着手安排。今日驾车的小厮毛大树,就是个大功臣。他去南水巷摸清了那外室的宅院,花点银钱和看门小厮做了酒肉兄弟,我这才拿到了曾得功和外室今日要来花肆的消息。”
说话间,方如逸的伤口已然涂满了药酒,江与辰收起药瓶,抱手道:“你和王娘子本就交好,今日带她来花肆也不难。可是曾得功这外室养了有些时日了,一直藏得隐秘,你是如何让王娘子当众撞见他们俩的?”
“若是他们二人一直在雅间里坐着,自然没有机会。”方如逸的眼底掠过一丝计谋功成的笑意。“可若是他们不得不出来呢?”
江与辰定定地望着她,满眼里写着“快说”二字。
“我让毛大树扮作小厮模样,暗中给曾得功的雅间里放了两只大老鼠。他那外室吓得不行,毛大树便顺水推舟,把曾得功他们请到了我定下的雅间里。”
“我还以为是多么复杂难解的法子,没想到居然是两只老鼠。”江与辰边笑边摇头。“后来的事,多半也不难猜,无非是双方见上面,王娘子气得不行,当众闹起来,吵嘴声太大,被外头的人听见,便上前看戏。”
方如逸低头浅笑几声:“江国舅倒像是亲眼见过一般。”
“这京中的热闹俗套得很,无非就是那几样。”江与辰说着突然皱了眉,目光落在她染血的衣衫上。“你的伤口虽然看着吓人,其实并不深,难道你一早知道那外室会武艺,特意做了些准备?”
方如逸摇头:“此事我却不知。”
“不知?!”江与辰的双眼一下瞪大,闲闲抱着的手也握紧了。“方如逸,你胆子真大,居然拿命去拼!”
见他浑身绷了劲,颇有些气急的模样,方如逸忙道:“那外室的武艺虽然不差,可我这大半年的武馆也不是白去的呀!再说了,不是还有你教我的那三个保命招式么。方才你也瞧过我的伤口,都是皮外伤,我心里有分寸,也躲得开她的招式。
若曾家的闹剧,只是简单的外室,只怕王家未必不肯按下。可若是这外室乃是个意图杀人的毒妇,别说王家了,但凡知道此事的官员百姓,都会躲着曾得功。一张床上睡不出两个人,外室心毒,曾得功岂非不是呢?”
江与辰脸色凝重地听完,目光沉了下去:“一个曾得功罢了,你捏住了他私蓄外室的错,让徐瑞告诉我爹不就行了?他是首辅,自会有千百种法子断了曾得功的仕途,何必要你去拼命?”
方如逸别过头去:“今日我不是做成了么。”
“可是刀剑无眼,若真伤得狠了,你父兄知道了不得心疼么?你在京中又不是独自一个,余照、阿苑、魏临、徐家,还有我,都替你担着心。”
方如逸望向他,迟疑道:“你也……”
江与辰拍拍她的右肩,有些心急:“我当然担心你了,我们可是知交好友!”
知交。好友。
方如逸心里掠过一丝没来由的失望,不知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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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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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如逸极力拨开乱乱的心绪,勉强道:“江首辅的确有妙手,可他是朝廷中人,定会把事情做得隐秘,让曾得功神不知鬼不觉地失了晋升之路。
但今日若不闹这一出,我们如何得知曾得功那外室心毒至此,竟会出杀招?说到底,要是江首辅来做,曾得功的外室必会全然身退。”
“所以拉下曾得功只是你的目的之一?你其实还想把那外室的狠毒之心一道勾出来?”江与辰忽然明白了什么。“他那外室手中到底握着什么秘密?值得你如此费心?”
方如逸缓缓道:“不是什么秘密,而是同何家的生意。”
“原来你是为了这个……”江与辰摸了摸下巴,思索片刻道:“曾得功算是没用了,梁王多半会把他名下的铺子田产收回去。你想和梁王争产,只怕有些难。”
他正要说“若你遇上麻烦,尽管来找我”,可转念却记起,两人因为身份云泥而一直别扭着,只怕方如逸不愿受他好意,便改口道:“魏临在京中也算认得几个人,若你有什么难处,就让余照去找他帮忙。”
方如逸犹豫了一下,点头应是。
一番话说完,车厢里的气氛冰冷了不少。
方如逸趁着整理衣衫的当口,偷偷瞥了江与辰一眼,见他只是一声不吭地坐着,低头把玩手中的大刀,心里不由地五味杂陈。
今日他救了自己一场,若换作从前,他早就笑着嚷起来,非要自己报他的恩不可。
方如逸眼中酸涩,忍不住想起去岁秋,自己和江与辰一路南下的情形。
那时他们两人似乎总有说不完的话,玩笑也好,吵嘴也罢,都是热闹亲近的。
总好过这一刻,疏远至极的沉默。
许久,马车停下来,方如逸暗自松了口气。
毛大树牵来江与辰的马,他翻身上去,语调平淡地叮嘱余照两句,让她照顾好自家姑娘,很快策马离开。
见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口,余照忧心忡忡:“姑娘,江国舅怎么不同姑娘说笑了?之前他来的时候,总要赖在院中喝茶,喝完茶又要用饭,直等到天都黑透了才肯走。今日却……”
方如逸心里不是滋味,转身往宅子里走:“明年他要参加春闱,自然不能像往日那般胡闹,一朝一夕都得珍视些。”
她这么同余照说,也一并安慰着自己。
进了屋子,余照给她上药包扎,两人忙了一日,都有些疲累,用完哺食便各自安歇。
翌日清晨,方如逸一大早就起身梳洗。
余照端着朝食进屋的时候,正瞧见她眉头紧皱,忍住肩膀和手臂上的疼,穿着见客的外衣。
“姑娘怎么起得这般早?”余照忙放下食盘,过去帮忙。
方如逸的眉头松了松:“今日我要去一趟王家,曾家的事还没了结,我不放心。”
余照心疼道:“姑娘昨日才受了伤,这会又要出门……若是有什么话,奴婢去传就是了,何必亲自跑一趟呢?”
“要是旁的话,我自然就托了你去。”方如逸捻起一只素雅的钗子。“可今日这番话,要紧得很,你去说不大合适。”
“那我和姑娘同去。”
方如逸笑着从铜镜里看她:“但凡我出门,你有哪一次不曾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