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6节
范长生没有回答,而是道:“将军,我等初为流民军,不就是因为生灵涂炭,想要救民吗?”
李骧在当御史前是流民军中的一位将军,是李雄建国后因为建制混乱,范长生建议组建完整的朝廷体系而被留在朝中当御史。
可要是有战事,他还是会披甲上阵。
范长生的这一声“将军”,瞬间将他唤回了曾经血雨腥风,饱受饥寒的岁月。
那段时间并没有过去多久,刀枪划在身体上,饥饿的恐慌感都还残留在心中,只要一想,它们就会重现浮现。
是啊,他们最开始不就是想带着生民活下去吗?
没有什么权势之心,只为流民们不再受流亡和饥荒战争之苦。
李班和李雄的儿子们,李班要是能立得起来,平息掉他上位后可能产生的祸乱,那成国只会短暂的混乱一段时间,死掉一些人就好了。
比如那些皇子,以及他们背后支持的人。
要是李班立不起来,李雄的儿子们祸乱成国了,那赵含章就有充足的理由派兵进入成国。
到那时,蜀地可能不会再有成国,它可能会重新成为华夏的一个州。
若是在赵含章治下,以她现在的宽和与仁爱,李骧想了想,竟然觉得还不错。
他张着嘴巴看丞相,几次张嘴都没说出话来。
范长生盘腿继续打坐,淡淡道:“将军请回吧。”
李骧呼吸急促起来,艰涩的问道:“丞相如此,对得起陛下吗?”
范长生叹息一声道:“将军以为这些东西陛下想不到吗?不过是因为诸位皇子实在不堪,这才不得不退而求其次。”
李雄选择李班,固有敬爱长兄的原因在,但更大的原因不还是几个儿子实在难堪吗?
他们不仅残忍自大,连最基本的孝心都没有。
去年蜀地打仗,李雄亲自领兵出征,身上不免带伤,入暑后天气炎热,有些伤口就坏了,起脓发臭,几个儿子闻到,别说照顾,个个面露厌恶,直接就搬出皇宫居住,十天半个月都不进宫一次,还多次和皇帝的禁军统领来往,隔三差五的往他府上送礼,想要拉拢于他。
而李班,自知道叔父伤情恶化之后,日夜不歇的在身侧照顾,还亲自将脓包吸出,细细地给他上药。
中间李雄一度高烧不退,差点就死了,就是他和御医用心服侍,这才把人救回来。
一个连自己父亲都不能孝顺的人,如何能期盼他能对普通的百姓有仁心,有善心呢?
而没有仁善之心的帝王上位,对国家和百姓是灭顶之灾。
所以,范长生支持李雄,即便没有赵含章,他也会同意李雄立李班,至少立他,还有一半成功的可能,立李雄的那些儿子……
范长生闭了闭眼,不管李骧再怎么问,他都不再吭声。
李骧见状,只能伏拜后离开。
他出道观时,天已经快黑了,他站在观前吹着山风,看着昏暗的山峦,浮云被风吹得在山间忽上忽下,顿时悲从中来,眼泪哗的一下流下来。
这一次他不是嚎啕大哭,而是啜泣,他就这么一脚高一脚低,跌跌撞撞的往山下哭着走去。
他的亲随满头大汗,连忙牵着马跟在他身后,“郎君,天黑了,我们还是在道观借宿一晚吧?”
李骧没搭理他,一路哭着下山。
到了山下,亲随又追上来道:“郎君,天已黑透,路难行,我们在村庄里歇一晚吧。”
李骧没搭理他,此时他已经哭出声来了,只是两行清泪默默地流,一路往着城门的方向行去。
亲随没办法,只能现打了一个火把,点起来给他照亮路前行。
李骧就这样跌跌撞撞的走了一晚上,回到城门口时天色正微亮,他停下脚步,抬头看着城门口“埤城”二字,膝盖一软,直直地跪下。
他仰头无声的大哭,只能喃喃道:“陛下,我有愧于您,我愧于成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