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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手中纸包尽数交给张院判,霍野微微蹙眉,瞧了瞧远处热火朝天干活的禁军,道:“我也去转转。”
总归担了个校尉的名号,不求情归不求情,没道理他自己在阴凉处站着。
负责统筹全局的徐伯更是没客气,发现霍野主动送上门,当即给后者指了处草木最盛的位置,口中的寒暄异常周全,“陛下体恤,知晓将军府百废待兴,特令诸位前来相助,皇恩浩荡,还请霍大人替我家少爷转达对陛下的谢意。”
伸手不打笑脸人,话说到这份上,无论私下有什么小算盘,明面扯着“护卫将军府”大旗的禁军,隻得硬着头皮接下高帽。
霍野倒无所谓。
他做暗卫替先帝查探百官动向时,烈日暴雨下盯梢乃是家常便饭,紧紧护腕,便手脚麻利地行动起来。
领头上司同样被陆停云“欺压”了去,其余禁军你望望我我望望你,自然也没了抱怨,短短半天功夫,前院就被收拾出个大概。
夕阳西斜,徐伯适时出现,引众人休息和用膳。
霍野原本打算跟上,却被对方虚虚拦下,“霍大人留步,我家少爷请您去内院。”
花厅里,宋岫正在教小寿习字。
原主被逐出京前,文采曾被先帝亲口夸讚,外加宋岫自身的阅历,做个启蒙先生,堪称游刃有余得心应手。
对面的张院判则闷头翻医书,时不时在纸上记录几笔,旁边的香炉里添了驱虫的药粉,自带一股清凉之感。
霍野走路素来无声无息,偏偏宋岫识海里住了个小十二,松开教小寿握笔的手,他直起身,抬眼,正巧撞见前者出现在门外。
习惯成自然,这次霍野没再惊讶,更没直接闪身躲到树上,而是配合停住脚,任由青年打量。
尽管同在临华殿住了大半个月,小寿却从未和霍野碰过面,余光冷不丁瞥见一个佩刀的男人,下意识张开胳膊护着宋岫,生怕对方又被捉到牢里去。
张院判当即抚须大笑,“怎么样?我就说被他吓到的肯定不止老夫一个。”末了又对小寿眨眨眼,“莫慌莫慌,他不吃小孩。”
霍野:……
当初青年二次下狱,对方担心这个近身伺候“罪臣”的哑儿被牵连,便主动向新帝讨了人,留在身边做药童。
没成想此刻竟成了打趣他的筏子。
约莫是见过血的缘故,这一世霍野英俊如旧,眉眼间的凌厉却更甚,配上一身黑漆漆、绣有暗金纹路的袍子,乍瞧去,着实有些骇人。
安抚地拍拍小寿肩膀,宋岫半点没怵,温声,“这下人总算齐了,等徐伯回来,咱们就开饭。”
霍野微怔。
腰间挂着刀,他立于暗处,觉得自己和花厅内的气氛格格不入,浑身上下,毫无值得青年迁就的理由。
准确猜出对方所想,宋岫示意小寿将纸笔收好,勾唇,“怎么?大人不肯卖陆某这个面子?”
从善如流,霍野抬脚进门。
他只是判断自己的存在会扫兴,并没有惹青年生气的意思。
又过了会儿,负责安顿禁军的徐伯也回到花厅。
三两亲友小聚的家宴,霍野执行任务时瞧过许多次,亲自上桌,还是头一回,年幼失怙,关于父母的印象他早已模糊,仅记得暗卫残酷严苛的训练,这般闲适惬意的场景,反倒让他很不自在。
同样别扭的还有小寿,他打小进宫做了奴才,且因哑疾备受欺凌,突然被当做普通的孩子对待,简直像活在梦里一般。
为首的青年却极坦然。
似乎如他这般尊贵的人,和一群仆从侍卫同桌吃饭,没什么不对。
“瞧我做什么,”手里捧着碗清淡软糯的白粥,宋岫舀起一杓,轻轻吹了吹,“真把我当京城长大的公子哥?”
真正上过战场的人,哪个没和同僚一起吃过大锅饭。
相当了解自家少爷的脾性,徐伯率先动筷。
他是早年陆府的管家,陆府遭难时,侥幸留住一命,一路随原主奔波,算原主最信任的长辈。
若非那些从原主卧房搜出的密信需要一位分量足够的人证,对方恐怕也活不到现在。
这顿饭,因得有霍野和一个正在长身体的小寿,半点都没浪费,宫中摸爬滚打几十年,张院判察言观色的本事极佳,很快便借口熬药,带着小寿一道,跟在去沏茶的徐伯后面溜出门。
燃起烛火的花厅中顿时只剩下宋岫和霍野两个。
“我清楚景烨派禁军来的意思,”左手笼住衣袖,宋岫拿起桌边从始至终没动过的酒壶,自顾自倒了杯,递向霍野,“陆某无意动摇江山,这一屋子老弱病残,还望大人多多照拂。”
嗒。
半满的瓷杯轻巧落在眼前,霍野却没动。
因为他不相信,传闻中令鞑虏闻风丧胆的镇安大将军,会是个一朝受挫、就任人搓扁揉圆的软柿子。
泥人尚有三分火气,自燕州——不,自登基迎娶林静逸起,新帝所做之事,一桩桩一件件,足以让任何一位有血性的重臣掀起反旗。
更别提新帝仍有意纳对方为妃。
事实上,宋岫也确实没打算放过渣男。
现下他虽失了兵权,但军中威望尚存,尤其是燕北一带,若真设法离京,揭竿而起,至少五分胜算。
毕竟越靠近京师的守军,越是鲜少实战的花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