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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雨停

皇宫严禁出入, 海良宜等一众重臣也被太后安排在内阁议事大院里休息,宫内宫外人心惶惶。

李建恒的寝殿每日洒扫格外谨慎,由太后指定的太监宫娥伺候, 每次出入都要清洗换衣, 休憩时也不可擅自外出。慕如不借旁人之手, 亲自守在李建恒左右, 每日汤药她都会亲尝亲喂,吃睡也不离开李建恒的寝殿。

李建恒时醒时昏, 太医院也跟着提心吊胆,开方用药都小心谨慎, 大伙儿已经把脑袋提在了裤腰带上,到处都死气沉沉,人人如丧考妣。

太医院在宫外的人统筹阒都药材,除了已经染病的人,从低洼区迁出来的灾民也全部都要喝药。户部和锦衣卫协理赈济分发的事宜, 在昭罪寺外开设了粥药棚子, 每日按时分送汤药和米粥。

韩靳在奚鸿轩病倒的那一夜便已经撤出东龙大街,八大营藉口巡防各大城门, 把疏通官沟的事情彻底扔给了禁军。但是禁军有一半的人都在枫山校场待命, 如今根本进不来,萧驰野的精兵没有多少,幸亏工部还有人没有撤走, 再加上数十位锦衣卫, 大家凑着人手冒雨又挖通了四大主街。

第四日时, 大家都累得浑身没劲,晨阳、葛青青、乔天涯和骨津一回来,就凑在一起,靠着墙小睡。丁桃和小吴年纪小,哥哥们照顾他们,把腿轮流伸直了给他们当枕头睡。丁桃的笔舔不出墨,小本子的记录就停了。才几日,每个人都成了蓬头垢面的叫花子样。

萧驰野这几日没睡多久,他天不亮要带人挖沟,中途没有歇息的时候,晚上回到昭罪寺要守着沈泽川。

沈泽川前几日尚能清醒,后边烧一直不退,吐得厉害。胃里没有东西,吐也只能吐酸水。药喂进去,半夜就会吐出来。于是萧驰野一回来,就抱着沈泽川。他靠着墙,让沈泽川面朝自己趴在胸口或肩头,沈泽川一想吐,他就给揉后心。

更阑人静时,昭罪寺孤寂得像是尘外荒岛。雨停了,不闻鸟叫,浓墨般的夜遮蔽着一切。

沈泽川呼吸沉重,忽然咳嗽起来,胸口起伏剧烈。萧驰野从浅眠中惊醒,捂着他的后心,疲惫地颠了颠腿,轻轻地晃着他。

“兰舟,”萧驰野哄道,“兰舟在哪儿呢。”

沈泽川神色恹恹,想呕吐的感觉卡在咽喉里,他半张着眼,哑声说:“在这……”

“晃一晃,病消散。”萧驰野说,“等你好了,二公子带你骑马。”

沈泽川枕在他的肩膀,涩声“嗯”了一下。

“这其实是个抱小孩儿的姿势,”萧驰野手掌顺着沈泽川的背部,在这亲密无间里耳语,“从前我出疹子,我娘就这么抱着我。今日我这么抱着你,你要叫我什么?”

沈泽川蹭着面颊,埋起脸,过了半晌,才闷声说:“叫你爹。”

萧驰野胸口震动,低笑起来,他说:“感动么?”

沈泽川咳嗽着,没有回答。

萧驰野说:“二公子以前驯马,也是同吃同睡。浪淘雪襟还是匹马驹的时候,我们被大雨围困,也是这样依偎着取暖,它兴许都忘了。”

沈泽川意识昏沉地听着。

萧驰野说:“你不要忘,感动就得记着,日后还给我。”

沈泽川想说什么,张着口却没发出声音。萧驰野伸指拨开沈泽川湿透的发,垂眸看着沈泽川苍白的侧脸。

“兰舟啊。”

萧驰野呢喃低语,沈泽川在那低念声里睡着了,他沉浸在某种痛苦与欢愉的边缘,耽溺于煎熬中,从苦难深重的辛涩里尝到了甘甜。

萧驰野像是烈日,又像是来自草野的风,他与众不同。在阴郁潮湿的雨雪里,沈泽川藏着那条帕子,像是藏着个激昂热烈的梦。这梦里有千里草野的纵马酣畅,还有万里晴空的展翅翱翔,最终变成了他不可细说的窥探。

萧驰野才是种诱惑,他念的每一句“兰舟啊”,都像是深情似海。那玩世不恭与刚硬稳健矛盾地杂糅在一起,他轻浮佻达地对着沈泽川耳语,他又可靠无比地对着沈泽川张开怀抱。

沈泽川招架无力,被那深情又轻佻的亲吻骗去了防备,变成了与萧驰野耳鬓厮磨的坏人,终于在这病痛中,浑浑噩噩地依靠着萧驰野。

沈泽川的呕吐后来稍有缓解,汤药是萧驰野一点点喂进去的。沈泽川每一次有昏睡不醒的征兆,萧驰野就会说那句“兰舟在哪儿”,仿佛带着莫名的力量,能把沈泽川一次次叫回来。

萧驰野原先还会抱着沈泽川打个盹儿,可是随着后几日陆续死了几个人,他夜里也不敢再睡,随时听着沈泽川的喘息。

第九日,遮雨棚下又死了两个人。尸体不能放,也不能埋,萧驰野交给了葛青青处理。

葛青青带人把尸体收拾出去时,乔天涯正蹲在炉边扇火。他一边看着药,一边想着事儿。

“总督等着喂药,”小吴过来问,“好了吗?”

“官沟已经挖通了,今日不急,叫总督再等等。”乔天涯添了两把柴,把蒙着口鼻的巾帕挪开,说,“你盯着点总督,他日日挨着我主子,要是也染上了,这边也余不出药了。”

“永宜年落霞关闹过瘟疫,王爷当时带人处理,也没染上。”小吴蹲下身等着,说,“我听离北的哥哥们讲,萧家是天命钦点,那体魄,不是寻常人。”

“澹台虎也身强力壮,不照样说倒就倒?”乔天涯说,“多留心也没坏处,你早上的药喝了吗?”

“喝了。”小吴老实地说道。

“澹台虎今日怎么样?”乔天涯动了动略麻的腿。

“从昨儿开始就不吐了,”小吴说,“晨哥说是他身体强壮的缘故,而且咱们发现的及时,药也供得足,又有太医一步不离地照看,没事的!”

“人没清醒就不能掉以轻心。”乔天涯似乎一直在想着什么,他把扇子扔给小吴,“你给哥哥看着火,我要跟他们谈谈正经事。”

说罢起身往遮雨棚走。

遮雨棚掀着一半帘子,乔天涯钻进去。里边昏暗,却不潮湿,床褥也很干燥,有太医院的杂役每日换洗。他见萧驰野正在跟澹台虎说话,便等了一会儿。

萧驰野侧头,说:“怎么了?”

乔天涯自个儿掀袍,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了,说:“跟你谈点要紧事儿。”

萧驰野摩挲着扳指,好整以暇地瞧着乔天涯。

乔天涯说:“这病在太医院和锦衣卫都有记檔,你看过吗?”

萧驰野颔首。

“丹城发病的原因你清楚吗?萧……总督,”乔天涯差点又把萧二喊出来,及时改了口,“我主子病前在这儿查过锦衣卫的记檔,有些事情专门让我记下了,我这几日一直在想这病,但是主子他还没清醒,我只能和你谈。”

“兰舟说什么?”

“说这病来得不寻常。”乔天涯撑着膝,冲丁桃打了声哨,“给总督背一遍丹城疫病的详情,你小子过目不忘,还记得吧?”

丁桃想了须臾,说:“永宜年丹城发病,是夏天。太医院下派人随同锦衣卫去查看,发现这疫病蹊跷,查了一番后才知道,原来那场地后头是乱葬岗,又脏又乱没人收拾过,开春前扔的尸体泡后边泡得发臭,前头还开着熟食铺子。当时天热,蝇虫乱飞,那开铺子的店家先病倒了。起初没人留意,他自个儿疑心是风寒,抓了些药继续开铺子做生意。哎呀!那些熟食卖出去,又跟着病了一片,丹城州府才觉察不对。”

“乱葬岗么,扔的什么人都有,兴许正好有带着什么病的,或是被什么野物咬过的,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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