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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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储君率领百官祈雨,但是庸城的雨仍然没有下。江青山四处筹粮,梁递山还在稽查遄城账目。赫连侯心惊胆战,在韩丞死后大病一场,这几日连门都不敢出。

“这账目搪塞不过去,”赫连侯躺在床上唉声嘆气,“太后又软禁在深宫,是天要亡我费氏!”

小侯爷费适那日在宴席上被李剑霆吓到了,也不敢再四处乱跑,守着他爹,责怪道︰“你贪那么多干什么?这么大笔银子,如今想填都填不上。”

“你怎可怪我?我为了谁。”赫连侯老泪纵横,勉强撑起身,指着费适,“你但凡争点气,我何须那般求人?你瞧瞧你,文墨不通,武功不成,袭承爵位也是混吃等死。我不走走门路,咱们费氏往后可怎么办。”

“是是是,”费适听他爹急喘,赶忙把赫连侯又给扶倒,“我混球,我笨蛋,你可千万别把自个儿气昏了。”

赫连侯捂着胸口平復,枕泪道︰“这要是抄家了……我都不敢想哪……”

照月郡主抱着孩子,鬓边簪着白花。她和离后就待在家中,听闻潘氏噩耗,憔悴了很多。她把孩子交给乳母,示意伺候的人都下去。

“早知如今,何必当初,”照月郡主杏眼微红,“这账害死了多少人。”

“不错,这账确实害死了人,”赫连侯哀声,“可若没有这账,你哪还能嫁进潘氏?你这份尊荣,就是这账给的。花家鼎盛时,花思谦权倾朝野,咱们仰人鼻息,不得不上贼船。花思谦死后,我本盼着,适儿能混个一官半职,起码能在朝中说上话,可他成日鬼混,我也是没法子了。”

遄城费氏子嗣很少,嫡系只有费适,赫连侯若不提早打算,他们就是第二个薛氏。可就算薛氏式微了,人家还出了个薛修卓,反观费氏,是真的族中无人。

赫连侯想到此处,又爬起身,问︰“从前在锦衣卫当差的那个孩子叫什么?”

费适道︰“你说费盛?”

“对,对!费盛,”赫连侯说,“他能萌袭父职,是我保,韩丞当时提拔他,也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后来他跟萧驰野跑了,这会儿就在中博效命沈泽川。”

费适神色一变,道︰“那是乱党!跟他沾着关系,是要杀头的。”

“这么大的窟窿补不上,”赫连侯提高声音,“不仅要抄家革爵,说不定还要问斩,你看看潘氏,现在还有几个人活着?就算是流放,走到半道上也得死。”他越讲越心凉,“倒不如转投中博……槐州的陶茗都跑了……”

费适愣愣地坐着,他生在金银窝,还是小侯爷,一直以来都是大周臣,蓦然间要他跟乱臣贼子厮混,竟生出荒诞可笑之感。他呆坐半晌,说︰“不成,我怎么能做三姓家奴?承之到死都没叛国,我与他是至交好友,不能做这等不忠不义的事情。况且沈泽川为人阴鸷不好相与,费盛又贪名好权……不成。”

“祸事临头,哪管什么忠义?”赫连侯恨铁不成钢,“你该学的不学,倒把潘蔺的酸臭学了个全!”

“反正我不走,”费适 起来,“你好歹是个侯爷,我就不信内阁真敢动手。”

“这又什么不敢?”照月郡主拭泪,“没有太后,储君按律查办,内阁的票子一下来,抄家杀头就是一夜间的事情,”她想起潘逸,掩面啼哭,“潘氏就这么抄了。”

“你看看你姐姐,她还带着孩子呢,”赫连侯说着也泪雨滂沱,“你就忍心看你老父伏诛,亲姐流放,全家成了乱葬岗里头的坟蓬。”

“可走也不成,”照月郡主抬头,擦净眼泪,“适儿说得不错,费盛在锦衣卫里就很会钻营,贪名好权,没有好处打动不了他。爹爹听我一言,如今庸城旱灾,□□山在阒都筹粮,那槐州陶茗又跑了,朝廷为难,你不如把家中庄子变卖出去,拿这笔银子去替朝廷筹粮。”

赫连侯道︰“可眼下到处都没有粮食,只怕有钱也筹不到啊。”

“爹爹的粮食从谁那里卖出去的,就从谁那里买回来。”照月郡主把帕子掖好,“至于费盛这条路子,日后若真用得上,就日后再说。”

几日后,明理堂内换了冰盆。李剑霆在看摺子,福满弯腰候在边上,拿着扇子给储君轻轻扇风。

“殿下看了一个时辰了,”福满轻声说,“歇歇吧。”

李剑霆合上摺子,还没有开口,福满便转头朝外边喊︰“把冰镇的酸梅汤呈上来——殿下,天热,喝些酸梅汤去火消暑。”

福满近来得宠,李剑霆似是还生风泉的气,留在身侧伺候的只有福满。福满春风得意,他以前断然不敢替储君做决定,几次试探后,发现储君没有责怪,便愈发大胆了。

李剑霆拭手时,福满替储君收拾桌面。李剑霆看他把摺子挨个摆好,按照地域、部门依次分类,便问︰“这明藏的摺子为何要跟元辅放在一起?我记得他们不是同乡。”

“殿下有所不知,他们是师生,”福满笑容满面,“明大人晋升就是元辅提拔。”

孔湫担任内阁元辅,都察时评定的各部官员不胜枚举,按照规矩,这些官员都可以称他一声“老师”。李剑霆才接手政务不久,确实不知道,各部都官那么杂,这种事情若非特意留心,很难记住。

福满如今只是在御前伺候,等到储君登基,就可能做秉笔太监,那是能替皇帝握朱笔的。可是李剑霆不是咸德帝,她亲理政务又正当年少,根本不用太监来替她处理这种要政,福满把这些关系背得滚瓜烂熟,其野心可见一斑。

李剑霆了然,道︰“你比我清楚。”

福满闻言微怔,极快地反应道︰“奴婢不在前朝办事,这事情,还是上回元辅在办差院里提过一次,奴婢在边上伺候的时候记住的。”

“好事,”李剑霆神色温和,笑道︰“我就记不清,以后还得你提醒。”

福满趁拾碗的时候偷瞄李剑霆,见储君神情寻常,言辞谦和,跟平时没有不同,才放下心来,说︰“奴婢能为殿下分忧,便是三生有幸。”

“诸位先生到了吗?”李剑霆说,“到了就让进来吧。”

刚到明理堂外的孔湫、薛修卓等人听传入内。他们齐身叩拜,道︰“臣等参见殿下。”

“诸位先生都是我的老师,”李剑霆示意福满扶起孔湫,“元辅进堂何须多礼?该是我给元辅行学生礼。”

孔湫落座,笑说︰“殿下如今不同以往,不必再谨遵师生规矩。明理堂是处理朝政的地方,此地只有君臣,臣不敢僭越。”

李剑霆端详着孔湫,忍俊不禁︰“今日有好事。”

孔湫不苟言笑,老成持重,很少会这般喜形于色。果然,下一刻就听孔湫说︰“今早听江青山呈报,庸城的赈济粮已经筹齐了。”

“这般快,”李剑霆大喜,“是跟河州借的粮吗?”

“是赫连侯,”孔湫稍敛喜色,“赫连侯自知田税有误,为了让殿下从轻发落,变卖田庄,自行筹粮,替庸城百姓解了难。”

遄城田税是堂内众人心照不宣的案子,朝廷想要追回空亏的那部分,还想重丈良田归还于民,赫连侯势必要承担罪责,可他这样做,内阁也要酌情裁决。

“所谓法不容情,殿下不能因此让小人心存侥幸,依臣之见,”薛修卓跪着身,“赫连侯虽然为庸城筹备到了粮食,但仍旧要按律查办。”

岑愈是老臣,还是寒门老臣,却在此刻要保赫连侯,正是为了李剑霆。赫连侯筹粮救灾,不论如何,在庸城就有仁名,李剑霆若是执意抄他满门,对于还在观望的剩余世家而言就只有死拼到底这一条路可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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