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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5章

 

、惠连

“戚竹音当真做了叛贼?”岑愈难以置信,“戚氏百年守启东, 她这一举, 就是让戚氏百年威望毁于一旦……”

大周姓李,他们可以为君谏, 为君死,但他们不可以接纳李氏以外的君王。花香漪说天下人不要韩氏小儿是因为韩氏失德, 那是托辞, 真正站在朝堂上的臣子都是李氏朝臣。没有了李氏, 他们就是前朝遗老。

皇帝不好, 可以换,但他必须姓李, 这是正统。否则海良宜为何以死为谏?薛修卓为何竭力至此?另投他主、拥立离北岂不是更好?数百年所谓的“忠”都在这一个姓氏里,越出去就是大逆不道的叛贼,还是背离纲常的卑劣之徒。他们奔走疾呼、振臂拼命, 要的是李氏大周再度中兴, 而不是另跪他主。

高仲雄名声鹊起, 可是阒都读他的文章, 还在唾骂他这个人。因为他是三姓家奴,背叛原主就是不忠。臣以忠而立, 他连对人主的忠诚都没有, 他算什么臣子?不过是衣冠禽兽罢了!

姚温玉才名倾天下,为沈泽川谋得的贤能却多是山野隐士,从阒都来的寥寥无几。太学谈他,是嘆他明珠暗投, 是骂他背弃先师遗志。海良宜死谏保正统,他却追随了出身不正的沈泽川,这是以身投贼,他早已被这些大周王朝核心的儒士们所厌弃,不復当年的璞玉清名。

孔湫到此地步,泪流满面,嘆道︰“是我看错了戚竹音啊!”

“邵成碧为何败的如此轻易?”陈珍兀自跌落在椅中,“他还带走了春泉营的火铳……”

沈泽川拾阶而上,天还没亮,原驻营地烟雾滚滚,他已经能看清丹城了。

“天已转寒,”费盛跟在后边,替沈泽川拿氅衣,“主子留心着凉。”

泥间凝着薄霜,乔天涯和澹台虎几个挂刀越过,随着府君上去。澹台虎才拉完肚子,面色煞白,给沈泽川跪地行礼,喊了声“府君”,就自觉羞愧。

“将计就计用得不错,”沈泽川侧眸,“待二爷回来,要赏。”

澹台虎闹了个脸红,他说︰“这……这是府君算无遗策……我他妈的……没曾想军中还有细作。”不是他的功劳,他也不要,指着边上的余小再,继续说,“都是犹敬机敏!”

“那倒不如谢谢丁桃,”余小再打趣道,“你临头那一趴,可是他替你打的腿弯。”

依照平时,乔天涯必定会出言调侃,可他今日神色郁郁,立在侧旁并不言语。

“府君是如何猜到军中有细作的?”澹台虎询问道。

“不是你告诉我的吗?”沈泽川反问道,他今日心情颇佳,“你听闻王宪到了端州,就动身往端州去,若不是有人教唆,换作以前,你哪有这份胆量?”

澹台虎最敬佩萧驰野,也最怕萧驰野,他虽然又 又倔,可他是打心眼里服二爷。倘若没有人在他耳边吹风,单凭他直来直去的性格,也想不到王宪会告状。

“就是不知道这细作,”余小再说,“究竟是阒都的细作,还是边沙的细作。”

费盛说︰“原先是不确定,可他昨夜弄这一手,分明是阒都的细作。”

“不是,”乔天涯突然说,“藏在军中的细作绝非阒都派来的。”众人回首看乔天涯,乔天涯道,“如果是阒都派来的,都军不会毫不知情……邵伯也不知情。府君,此事蹊跷。二爷正在逼近阿木尔,阿木尔倘若安排蝎子在这里,必定不会下闹肚子的药,该下致死的毒药,这样守备军不敌都军。茨州有了危险,二爷才会收兵回援,阿木尔的危机方能解除。”

萧驰野已经到了漠三川,靠回颜部游说三部,结以互市之盟,准备共击阿木尔。阿木尔的先锋胡和鲁、大将哈森皆已阵亡,他此刻就是困兽,想解围,杀掉敦州守备军最方便。

澹台虎没心机,随口说︰“那还能是谁?总不能是咱们中博自己人吧。”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余小再心里百转千回,没敢接话。要说中博无派系,那不可能。最早沈泽川在茨州,周桂手底下的幕僚就为此有过冲突。到如今,任职中博要务的官员无非两种,一是中博本地的官,这些人是沈泽川提拔;二是大周旧臣,这些人是投奔沈泽川来的。他们虽然跟六州官平起平坐,但大伙儿私交不同,追随府君的目的不同,中间有界线。

余小再师从岑愈,岑愈还是内阁重臣,他到中博来劝和,最终没走,这是私心想追随府君。沈泽川厚待他,给了他巡察重任,他行走六州督查政务,难免要与人摩擦,然而这还没有到相互轧斗的地步,因为他不主理一州政务,手里没兵,又直属沈泽川,沈泽川随时都能罢掉他。真正打破平衡的是王宪,王宪一个贬谪出都的罪官,却能直接管辖六州经济要务——他在茶州,可是把罗牧克得死死的。

沈泽川问澹台虎︰“总说细作,人抓到了吗?”

“昨夜兵荒马乱的,”澹台虎回头看远处的队伍,“这会儿还没有清点完……府君,这次缴获的火铳都是坏的。”

沈泽川才得知此事,眉间微皱,反问道︰“坏的?”

乔天涯侧身到沈泽川身前,低声提醒︰“樊州翼王的那批火铳,总共一百三十五隻。”

大周八大营里只有春泉营配备火铳,当初萧驰野想要,都得借着跟李建恆的关系,才能拿到手里把玩。它受兵部限制,就连工部都没有它的图纸,所以流出很难,沈泽川在锦衣卫里也没能搞到。铜火铳数量稀少,除去在军备库里坏掉的,一共也不到两百隻。

沈泽川沉声说︰“你查过了编号?”

乔天涯颔首,道︰“邵伯带来的一百五十只火铳,跟霍凌云上交的火铳是同号。”

难怪是坏的,真正的火铳早就流到了沈泽川手中。

沈泽川微怔,他反应极快,说︰“兵部收藏火铳图纸,还有春泉营军备库的钥匙,若是陈珍换掉的,他就不会再交给邵成碧,邵成碧也出不了兵。”他看向乔天涯,眨眼间想到了许多,“邵成碧知道这批火铳被换掉了,他执意出兵,前来送死,是因为——”

时机!

沈泽川想要兵入阒都,得有个时机。

“太傅要我隐于锦衣卫等待府君,”乔天涯眼眸漆黑,“在给府君的卖身契里,既没有写姓氏,也没有写籍贯。”

齐惠连只写了“松月”二字。

“那除我以外,”乔天涯定定地说,“是不是还有个‘风泉’。”

雨滴“啪嗒”地掉在了沈泽川的眉眼间,劲风顿时扫荡而来,营地内的烟雾被绞灭了。暴雨在顷刻间如注,费盛抖开氅衣替沈泽川挡雨。

“若是有一日,你我丧于中途,今日这个安排,便是他的保命杀招。”

齐惠连抱腿坐在檐下,看暴雨淋灕,放下空了的酒葫芦,对身边浑然不觉的纪纲咧嘴一笑。

“你送他仰山雪,我送他弒君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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