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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抬头的时候,丞相大人正拱着手,还是那副恭顺样子,好似方才种种大逆不道的事情都只是顾峤的错觉一般。
“陛下如此,伤反倒更不容易好,臣稍后让木匠做个轮椅来,也能方便许多。”商琅开口,声音清冽坦荡,顾峤抬头看着他,一时间都有些失语。
商琅怎么会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便轻声开口,好不理直气壮:“臣忧心陛下,一时心急,还望陛下莫怪。”
顾峤当然不会怪,他现在只是在想——如今在商琅眼里,他们两个人究竟是怎样的关系。
商琅对他来说本身就不是个单纯的臣子,哪怕没有那些秘而不宣的情爱,两人的关系也与寻常君臣不同,那在这样的情况下,商琅当真会对他做出如此的事情吗?
还是说,他对他,也——
顾峤呼吸不自觉地急促起来,却还是踟躇着不敢直接开口,生怕是自己误会了人,还直接暴露了自己的心思。
最终也就只能收心,强逼着自己淡忘这些事情,然后生硬地把原先想要发出来的火给重新翻出来撑场面:“朕怎么会生气,商相识大体顾大局,朕高兴还来不及。”
商琅自然听出来了他这话里面的冷嘲热讽,只不过经历了方才那些,此刻小皇帝怎么看怎么瞧着游戏色厉内荏。
但是为了防止人恼羞成怒,商琅还是顺从地开口:“时间急迫,是臣之过。”
顾峤没想到自己能被商琅这八个字给说得哑口无言,连发作都不知道该如何发作了,最后只能憋屈地沉默下来,但没过一会儿,又忍不住问:“先生先前……可曾受伤?”
“未曾,”商琅轻轻摇了摇头,“陛下放心便是。若臣受了伤,如何也不敢冒这个险去赣州走一趟。”
“原来商相也知道是冒险。”顾峤还是忍不住刺一句。
商琅知道顾峤如今心中估计乱得不行,并没有太在意帝王这些话,而是反问:“陛下近日可还好?”
“好得很,至少没丢了命。”顾峤这说得的确是实话,哪怕在黑暗当中对时间的感知没有那么明显,他到最后,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在一点点流逝的时候,也曾绝望过。
“陛下是真龙天子,怎么会那么轻易地出事,”商琅这一次开口的时候,声音沉了些,也不愿意再去谈那些伤心事,便干脆地移开了话题,“臣亲自去了赣州一趟,已经与赣州知州有了商议,生擒荆州那知州的事情,陛下不必再忧心。”
“也好,”顾峤还想跟人说点什么,听见他一下子转到正事上来,也就只能将那些话给硬生生憋回去,“遂安府这段时日,朕也处理了个差不多,正准备寻个日子亲往朱家去跟人谈。城外的那些饥民,也已经有人开始帮着救助,再用不上朕来操心了。”
“陛下如今行动不便,不若交与臣。”商琅主动请缨,先前在京都当中,这样需要费口舌的事情,一般都是由他来,尤其这仍旧是世家的事情,对于朱家,他远比顾峤更熟悉。
“不必,先生若是想,届时同朕一起去便是。”顾峤轻轻摇了摇头。
商琅低声应下,两人一时无言,过了一会儿,还是商琅先道:“时候不早,陛下早些歇息。”
顾峤看向他,眼底翻涌着情绪,犹豫再三也没有在这个时候继续开口,隻一颔首:“先生一路劳累,也……早些歇息。”
商琅应声退下,顾峤沉默地瞧着他走到门口去,忽然喊住他:“先生。”
后者脚步一顿,转过头,那张脸背着月光,看不清晰情绪:“陛下还有何事?”
顾峤还有许多的事情。
他想问他,方才的那个拥抱究竟是因为什么;还想问他,究竟是如何才能做到这般冷静地同他去谈公事,甚至连多几句的叙旧都不曾有。他有太多的疑惑了。
可是到了最后,他一句话都没能问出来。
喉结在不安地滚动,嘴张了又闭,甚至舌尖都好像是滚烫的。
但是,但是。
他隻说了一句:“好好休息。”
站在门口的人因为他这一句话,怔了一怔,随后才轻声道:“……陛下也是。”
商琅走的时候,甚至还贴心地帮他阖上了门。他坐在床边,外面的脚步声很快便消失了,夜间一片寂静,他根本没心思睡,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从床上下来,坐到桌边,重新燃起了烛火,想要再做些事情。
这个时候,云暝却忽然出现在了房间里。
“何事?”他抬头问。
“是……丞相。属下方才回来,见丞相袖间有血迹。”
下不为例
血迹?
“他受伤了?”顾峤忍不住蹙眉, 身子绷直了,好像下一刻就要站起身来去看一看丞相大人的具体情况。
“属下不知,”云暝轻轻摇了摇头, “夜里看不清晰,属下隻瞧见了商相衣袖上的一片深痕, 究竟如何, 属下尚未来得及细查。”
“朕知道了。”顾峤眉间依旧紧蹙着,挥手让云暝退了下去。
本来时候已晚,顾峤如今行动又不方便, 是没打算去再打扰商琅的。
但是坐在桌前,手里拿着书册, 却什么也看不进去。
满脑子都是商琅。
方才两个人交谈的时候,丞相大人那一身白衣干干净净,转头才离了一会儿,就能沾上血……这血能是从哪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