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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阿裳做这些事,有何可大惊小怪?大抵是你不知,不知阿裳有多全能,天文地理,农医工商,没有一项是她拿不出手。
王静女无意识间暗搓搓手指,笑起来掩盖突如其来的心虚,自嘲着道了实话:“有些事不想让阁下牵扯进去,见谅了。”
赵睦稍微往长廊另一端偏头,静谧无声,没听到任何动静,沉默片刻,回王静女以微笑,唇边梨窝浅浅:“想要我不插手,且看你拿甚来与我换。”
便是这片刻沉默里,王静女心中忐忑不安达到顶峰,说实话,与赵长源这般人交锋,她其实不是对手,万幸,万幸最后赵睦开了口接话,若是他再沉默,王静女怕是会招架不住。
“令妹在离推生活得比在汴都更自在,”王静女笑意融融道:“其实之前与她恁长时间接触下来,我挺喜欢她,她确实招人待见。”
那个唤吴子裳的丫头,目前来说是唯一能被拿来胁迫赵长源的存在。王静女话落下,紧紧盯着赵睦脸上任何细微变化。
曾有多少人暗中研究开平侯府嫡长子赵长源,研究这个令人好奇的家伙。
此人自幼离家,回来后仍能不费吹灰之力站稳侯府嫡长子地位,并且年少成名,获封嗣侯爵,声名远扬;
形势大好下遇未婚妻不幸夭折,此子敢于舍弃已有一切,隻身南下读书,回来后连中三元顺利入仕,凭一己之力拔高当年殿试的整体水平,皇帝讚之有“擎天架海才”时,他不动声色把开平嗣侯爵让位给了二弟赵长穆,功名利禄他是真不在乎;
入仕后,同科榜眼探花分翰林院里受栽培,出入随习于大能,对问天子,听议朝政,他朝储备为宰执,唯有状元赵睦下百司,起步治水九品芝麻官,龙困浅滩遭虾戏,凤陷深林被雀欺,后调大理寺,三年内连擢级拔阶仍旧未得靠近中枢凤池,瞧着他本人似乎也不着急;
朝中多少朋党试探和拉拢,此子皆是无动于衷,无欲无求。
真正无欲无求无外乎两个原因,要么没见过好东西,不知权利富贵好滋味;要么经历过太多好东西,已视荣华富贵如烟云,视金银珠宝如粪土。
赵睦此人生来便是青田赵氏子弟,其父又有今朝权势地位,赵睦何等天生富贵,外物于之已无用,唯其身边教养的吴氏女,似牵扯着赵睦身上生死穴。
听到赵睦所问,王静女心里终于找回几分着落,反问道:“大公子觉得我们能提供甚?”
她心想,用吴子裳威胁赵睦不是不管用,此刻赵睦既能问出她能拿何来换,便说明赵大公子也不想和自己背后所藏势力撕破脸。
须臾,赵睦盯着王静女,脸上浅淡笑意同时小有加深,口中轻轻吐出两个字:“帐簿。”
此帐簿究竟指谁的帐簿?指哪个帐簿?赵睦没说,王静女心若擂鼓。
怎么也没料到,赵大公子微笑起来时,模样分明比平素温和淳厚态更加惹人倾心,却让人觉一股寒意从脚心直窜而上,顷刻间透至四肢百骸。
与赵长源斗法,王静女自觉当真不是对手。稍默,她刻意放慢语速来遮掩音腔里的紧张,道:“我是否可以理解为,大公子愿意同我家主人共往下走一步?”
“不急,”赵睦胸有成竹道:“在此之前的事情总要先解决,否则地基不牢,只会地动山摇。”
王静女道:“大公子的意思是,不愿与我主共谋下一步喽?”
“?”赵睦罕见地双眉上扬,露出疑惑表情,旋即摇头失笑:“倘你主诚心想要解决问题,两日后下午,钟山街李三儿茶居,赵某恭候。”
93、
林子大了啥鸟都有,人见多了也是啥德行都有。
两日后,下午,秋高气爽,微风和煦,淡蓝天幕下无有一缕轻云,若是心无琐事,不烦不忧,无有挂碍,此景实在可叹秋日胜春朝。
李三儿茶居里,二楼那间常年包出去的茶舍今日有人,自在钩上的茶壶咕嘟咕嘟冒热气,好不容易才休沐的赵睦临窗而坐,托腮瞧窗外秋色,实则是累到在放空脑袋定神不动。
茶博士煮好茶,见贵客望秋景出神,未敢打扰,自行敛声退下。
约莫两盏茶时间后,一位头戴宽沿大帽的男子走进茶居,报了找赵公子,茶伙计引他上楼来见。
彼时茶博士退下前倒给赵睦的茶水已放得不冷不热正好能吃,赵睦端起茶盏喝口茶,对男人的进门无动于衷,屁股沉到半点不想动,嘴上偏礼数周全道:“有失远迎。”
男人没说话,将身来至茶桌前,先是合上敞开的窗户,而后才谨慎取下大帽,露出遮挡在帽沿下清瘦的脸,正是汴都府尹康万青,他出门最怕被人发现行踪,怕被人盯上,故而处处谨慎小心。
“坐,”赵睦静静看他做完这些事,抬下巴示意:“茶。”
康万青坐了,自己倒茶,过程中偷瞄对面,隻觉赵长源区区一介毛都没长齐的小年轻,竟愣是有着不输三十年仕宦者的沉稳气场,不愧是逼得他康万青亲自出马的人,算是个厉害角,厉害角都有脾气,有些倨傲无礼的言行可以被接受。
“……”一口茶喝进嘴,口干舌燥的康万青险些全吐出来,勉强咽进去,又直想往上返,眉头拧成疙瘩:“大公子这是吃的何方名茶?泔水一样味道!”
淡而没味,甚至还有股刷锅水的后劲,简直不如白水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