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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人说,广威侯府欠户部钱四千万余两,侯爵此时来拜亲王约莫也是借钱,不过瞧侯爵那沉重难过的神色,约莫是借钱没借成。
乔思明心中忐忑顿生,恐自己也会像广威侯爵一样空手而归,捏着双手顿了顿,他对妹妹补充说:“礼不全亦不妨事,辅国不是刻板迂腐之人。”
几句话不痛不痒,乔秉居看出哥哥不安,她靠近半步握住乔思明露在披风外面凉飕飕的手,说:“我知道,哥哥,我相信哥哥。”
广威侯走近了,乔家兄妹拾着礼退避到路旁,二人衣着皆素净,立在那里不引人注目,眉心紧拧的广威侯却在路过时扭头看过来。
“我记得你是乔辅弼府上公子。”广威侯停下脚步,说话时没忍住多看了乔秉居一眼。
乔思明抱着手说:“是,乔思明问侯爷安。”
“安,”广威侯摆摆手,语气有些说不出来的隐晦:“我听说你们家的债也不轻,不过年轻人呐,”侯爵再扫一眼低着头半躲在乔思明身后的女子,说:“省省吧,你这条路在辅国这里是走不通的!唉!”
广威侯重重叹息着请送者留步,出了门由自家仆从接引着上车离去,留乔家兄妹在原地面面相觑。方才送人的仆侍打扮的青年男子送走广威侯,转回来向二人作揖,说:“可是乔贴士兄妹?”
乔思明未报携妹而来,不由与妹妹互看一眼,他回仆侍说:“答小郎,乔思明与舍妹叨扰辅国。”
青年仆从粲然一笑,恭敬说:“二位久候了,可请快随奴婢来,殿下在惠襄堂等着二位呢。”
此话一出,乔思明与妹妹再度互看一眼,难免疑窦丛生,从这位王府之人的口中听来,亲王似乎本就在等着乔家人来。
惠襄堂位于王府中庭,挨着亲王日常起居之所悠然居,乔家兄妹由人引着进来时,坐在书案后的亲王正好批阅罢手中奏文。
亲王之尊所在,屋中陈设不凡,麒麟瑞兽吐祥云香雾缕缕,淡淡萦绕似有若无,与屋子里公务时产生的墨香互相缠绕,竟然别有一番意趣。
兄妹二人在月亮门下伏身叩拜,亲王唤免礼,放下笔起身走过来,轻快而柔和说:“贴士与女郎来的正是时候,厨房上才备齐晚饭,不知二位肯否赏脸,让孤请二位用个便饭?”
乔思明借起身之机暗暗看妹妹一眼,那神色似乎在说:你看吧,亲王态度多亲切,我就说来找亲王没有错,他是不会因为我们位卑言轻就不搭理我们的。
乔思明在外跑一整日,与父亲回家后又经历父亲昏倒,上下一通折腾,此刻已然是饿得前胸贴后背,干脆不做推辞,说:“小臣恭敬不如从命。”
“善,二位这边请。”亲王眉眼染上似屋中烛光般柔和的笑意,抬手做请,引二兄妹绕过正厅东边的屏风,可供四五人围坐的三兽头脚圆桌上不仅饭菜已经布好,甚至连三副碗筷亦皆备妥。
乔思明和亲王有来有往说着话坐下,乔秉居来在乔思明身后未敢入座,亲王于她而言不仅是无比尊贵的亲王,更是外男,即便有哥哥在,女子与外男同桌而食也是会毁名声的。
乔思明有些后知后觉地起身告错,亲王连忙摆手说:“是孤考虑不周,女郎见谅才是,”说着朝屏风方向吩咐:“立纱屏,同样饭菜再送一份。”
屏风自外有人应声去办事,乔家兄妹再次双双向亲王拾礼,即便在刻意放松了,仍旧略显拘谨。
不多时,同亲王饭桌上一模一样的晚膳再送一份来,乔秉居与那边二人分桌而坐,这才发现原来亲王的膳食并不像外面说的那样晚饭至少六个菜三荤和三素,亲王和他们一样吃饼喝粥,亲王也没有很大胃口,一餐饭吃不了三荤三素燕窝鱼翅,以及,亲王饭后也不用百年人参汤漱口。
啊,这些都是后话。
亲王甚至都不守“食不言”的规矩,用膳时还边不时和乔思明你一言我一语有问有答,从乔秉居这边听来,哥哥和亲王关系似乎真的不错,而亲王要比旁人口中所言的随和亲切中更多几分无法具体形容的翩然儒雅。
比如哥哥在与亲王的对话中逐渐放松情绪,以至于哥哥最终向亲王提借钱提得那样自然而然,不碍乎文人体面,无关乎臣属等级,就仿佛亲王主动说了句现在晚上可真冷,哥哥便随口应说,是啊,毕竟季已入深秋。
只是亲王的回答并未能让人愁绪消散,亲王说了句抱歉,温润中音更低些许,略显几分窘迫:“三千万两,孤一时也拿不出。”
亲王姓穆,和国朝其他皇室宗亲一样吃穿用度等日常及其他非日常开销全被相权拿着,被小丞相元拾朝捏在手里,亲王其实并不是多富裕。而且这些年来,亲王还把节省下来的钱以及王府名下田铺等产业经营所得,以天子名义拿去补贴别人。
比如在京低阶寒门官员每月能得朝廷补助饭宿钱,在京寒门学子除食宿补贴外还有学习补贴,包括灯油补贴、笔墨纸砚补贴等,虽补贴数额不算特别多,但也实实在在帮助到不少需要帮助的贫困学生。
在乔家兄妹明显低落下去的情绪中,亲王问说:“不知贴士可曾问莫辅弼家?”
问完,亲王目光放低落向桌上饭菜,未敢看对面乔思明,以及看乔思明身后纱屏那边的乔秉居,亲王到底揣着什么样的心思问这句话?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