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现在嘛……算了算了,不提了。”
青阳昭摆了摆手,一副不堪提及的表情。
伤仲永的故事太多了,众人唏嘘。
“可惜了,官学难进啊。”
“小时了了……”
大未必佳。
青阳尘璧后退一步,面上并无羞愧和恼色,声线清冷道:“各位哥哥且玩着,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
说完,他也不等这群人回答,便先转身走了。
身后有人惊呼了一声“他衣服好像有补丁”。
看似试图压低声音,实则能让附近所有人听见。
青阳尘璧的脚步丝毫不顿,空气却似乎凝滞了一瞬。
随后,一阵压抑的哄笑传入耳朵里。
他站在人来人往的人群里,眸光晦暗了几分,到底年轻气盛,牙根被他咬得咔咔作响。
他自然知道娘亲将为他做衣裳的钱,拿来给叶可卿做了衣裳。
不过是件衣裳,他犯不着跟小姑娘计较。
门外,一抹欢快的鹅黄色身影闯入他的眼中。
兰姨心灵手巧,给叶可卿扎了一个俏皮的发髻,像歪着的两只兔耳朵,微微耸起。
小姑娘拉着兰姨的手,裙摆翩跹,虽身子虽瘦弱小巧,周身却洋溢着明媚活力,背后是一片春晖。
叶可卿心想,若是能多长一层肉,这个小身板会更可爱一些吧。
“哥哥。”
“璧儿,你倒来得早一些,怎么没同哥哥们去玩耍?”兰姨手里提着一个礼盒,见他未答,又道,“走吧,和我一起见祖母。”
“嗯。”
青阳尘璧接过娘亲手里的礼盒,走在前头。
“今日是璧儿的祖母六十大寿,璧儿叫什么你跟着叫就是。”兰姨叮嘱叶可卿。
“嗯嗯。”叶可卿乖乖点头。
“弟媳来了。”迎面走来一个男子,在青阳家排行老大,一见到兰姨就笑开了,很是热情。
青阳尘璧挡在兰姨身前,“大伯。”
“侄子也来了,都长这么大了。”男人伸手想摸青阳尘璧的头,被他躲开了,行云流水地收回手,丝毫没有尴尬,“小子长高了不少。”
“大哥。”兰姨点头示意,“你先去忙吧,我们去看看祖母。”
“不急不急,正好我送你们过去。”男人说着侧开身子示意她们。
青阳尘璧冷淡拦下。
“不用。”
男人只能笑着说“好”,等几人看不见了,他才收回目光。
叶可卿跟着七拐八拐进了内堂,一股檀香气渐渐浓郁起来。
耄耋老人被一群人围在中间说话,她一见到青阳尘璧便招手,“璧儿,快来这儿,让祖母看看。”
青阳尘璧把礼盒呈在手里。
“祖母,祝您松鹤长春,日月昌明。”
老夫人并不理会礼盒里是什么东西,随手放在一旁,只把手探向青阳尘璧。
“乖孩子,再过来些。”
老夫人一头银发,衣服上印了一个“寿”字,很是喜庆。
青阳尘璧却始终隔着有些距离,直到娘亲也这样吩咐他,他才蹲在老人的面前亲近些。
老夫人拉过青阳尘璧的手腕,却不太高兴地瞥了兰姨一眼,“不好好教孩子,不知道一天在干什么!”
室内安静了下来,欢笑声淡去。
一道纯稚的声音响起,打破尴尬。
“哥哥明明被姨姨教得很好。”
老人这才把目光落在叶可卿身上,“你是哪里来的野丫头?”
一旁的二伯母拿帕子掩盖住唇,笑道:“刚听闻三弟在街上捡了个小乞丐回来,不会就是这个吧。”
老夫人沉吟片刻,皱眉道:“即便是下人的孩子,也知道大人说话不许插嘴。”
更何况是个乞丐,哪有她说话的份。
“我……”叶可卿刚要反驳,就被一只手捂住了嘴,她神情微怔。
少年从官学回来,手心一股淡淡的墨香,尽数被她吸进了肺腑里。
青阳尘璧的声音清清冷冷,语气是超越这个年纪的深沉:“祖母,我会慢慢教妹妹。”
是妹妹,不是下人。
叶可卿没想到,青阳尘璧竟然会维护她。
见是孙子开口,老夫人也就不再多说,只正经起来问他:“你从小都是聪慧的,如今你二哥哥已经后来居上,考过了府试成了一名童生,你还得再努把力知道吗?”
叶可卿闻言一愣,疑惑去看青阳尘璧,老夫人竟然不知道自己的孙子早就是童生了吗?
手心一痒,是青阳尘璧轻轻捏了捏叶可卿,叶可卿了然几分,配合地不再看他。
青阳尘璧站起来脊梁笔直,不卑不亢地恭贺:“孙儿知道。恭喜二哥哥,二婶婶。”
二伯母便是青阳昭的生母。
她的孩子从小被青阳尘璧压着郁郁不得志,这次府试终于扳回一城,故作谦虚道:“昭儿也就随便念念私学,比不得璧儿上的官学,等璧儿到昭儿这个年纪,肯定能考上。”
叶可卿默默翻了个白眼。
住口吧你,寻思你儿子聪明,随随便便读个私学便能考过,青阳尘璧上的官学还这么愚钝?
而且青阳尘璧早就是“童生”了,不知道有什么好嘚瑟的。
不过,捕快叔叔一家把这种事瞒着族家,看来关系有些微妙啊。
老夫人的脸色难看了些,责难的目光看向兰姨:“别不是之前落水留下了后遗症?”
青阳尘璧立马反驳:“孙儿已经大好,并未有后遗症。”
老夫人见他如此护着他娘,眉头皱紧,声音提高了几分道:“那便是占着名额没好好念书,若是这样就跟官学那边说说,让给你哥哥。”
让?
青阳尘璧的脸色陡地沉了下来,他的目光含着冰霜。
巡觑屋里的人神色各异后,他微不可察地冷哼了一声。
二伯母喜出望外。
“当真?官学里大多是官宦子弟,这以后认识的人岂不是……”
她知道青阳家祖上是出过五品京官的,老夫人一辈子削尖了脑袋,就想培养出一个当大官的后辈光耀门楣,哪个儿子有出息,老夫人便偏心谁。
三弟区区一个捕快,地位低下,算不上官,特别是三弟不知变通,从不捞肥水,无权无钱。
而大哥那房不在京城。
三兄弟里就数她的相公是最有出息的一个,好歹是八品的京官。
可偏偏三弟家里出了个读书厉害的孙儿,竟被官学破格录取了。
这可把老夫人的心带偏了好多年。
还好这小子后劲不足,现在知道还是她们二房的昭儿厉害了吧。
“不可能。”兰姨面露愤怒,“从来没听说过官学的名额还可以让给别人,如若昭儿是个有骨气的孩子,凭自己就能成才,何须抢他人的机缘。”
二伯母不死心道:“弟媳妇,你别急,嫂嫂说句实在话,璧儿现在……不也是浪费了?”
“怎么会?璧儿他早——”
“娘!”青阳尘璧打断了娘的话,有些无奈道,“孩儿回去问问老师,若是可以,便向老师举荐哥哥来官学。”
“甚好,甚好,两个都去那敢情好。”老夫人喜出望外,浑浊的眼亮了几分,连连拍着青阳尘璧的手背夸赞,“璧儿是个懂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