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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公好龙(一)

 

能袖带随手扔在桌上,闭上眼靠在颈枕里:

“我知道,你先收拾。”

纪平彦松了口气,白露愿意谈就好。他以最快速度把碗筷塞进洗碗机,还顺手切了个果盘。

然而真和白露在桌前面对面坐了,他又感到更加如坐针毡。

白露的状态太让人紧张了。

他说不上哪里不对,毕竟昨天出了事,她心情不好有些低气压也是正常。但往日她也不是没有过心情不好的时候,那时纪平彦从没这样害怕过。

他在这种气氛里本能地感到不安,好像被推到了某个命运的岔路口,白露周身几乎凝固的负面情绪压得纪平彦大气都不敢出。

而且在续约日这个敏感的时间段,容不得他不多想,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一只即将被主人丢出家门的小狗,想求饶又不敢贸然先开口,只好拿一双水汪汪的眼看着她。

白露此时有些不敢和自己的奴隶对视,心揪成一团,开口时有些艰难。但真说完这句话,又感到如释重负的轻松,甚至还笑了一下。

“我们……我们暂时先不续约了吧,平彦。”

纪平彦在那一瞬间感觉自己连血液都倒流,大脑空白,眼泪在不自知的时候已经落下来。

“您这是什么意思?”

白露控制自己不去抬头看纪平彦,死死地盯着她蜷缩的指尖。

“就是字面意思。我希望你能跳出这段关系带给你的思维定式,重新用理智思考问题。”

“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我是说……”

白露刚起了个头就被纪平彦打断,他踉跄着起身,几乎是一头撞在她膝边,她的脚被撞得落下轮椅踏板,纪平彦也不管不顾,脑袋抵着白露的膝盖,紧紧握住她双手,因为情绪激动,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开始发抖。

“您别丢下我。”

曾经的男孩已经褪去了青涩的少年感,随着年龄增长沉淀出几分稳重,但还是临事无静气的软包子性格。

他垂着头,脖颈弯出脆弱的弧度,带着哭腔的话语像猎物垂死时绝望的悲鸣,他又重复了一遍。

“您别丢下我。”

白露沉默,长长地叹息,泪水也模糊了视线。

“平彦,对不起。无论作为主人还是伴侣,我都感到很愧疚。是我没能保护好自己,丧失了履行义务的能力,才不得不在今天跟你讨论这个问题,这不是你的过错。

“我知道你很忠诚,遇到了这样的变故也没有想过离开我,我很念你的情。我说暂时不续约,也并不是想抛弃你的意思。”

纪平彦一下子抬起头,双眼迸出光彩。

白露险些被他看得忘了自己要说什么,顿了一下才找回思绪:

“你是个有情饮水饱的傻蛋,我却不能心安理得的利用你的情意。所以我希望你能跳出自己澎湃的情感,从理智的角度去展望未来,衡量一下利弊。”

纪平彦抹了把脸,他今晚被她弄得短时间内情绪大起大落,反应了一会儿才想明白白露话里的意思。

不是她要丢下他,是她希望他丢下她。

复杂难言的情绪像石头一样堵在心口,纪平彦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下意识不愿深想,低头盯着地面,这才发现自己刚才情绪激动时干得好事。

他伸手捞起白露的腿,扒掉她脚上的包跟拖鞋,捏住她已经有些松垮的脚踝仔细检查一番,她的脚掌乖巧地趴在他掌心,随着动作无力地晃荡。

身体的残疾改变的原来不止是肉体,还有心理。

他从来没想过,他那个傲慢自恋的主人有一天会说出这么一番话。

纪平彦检查完,把拖鞋给她穿回去,将双脚摆成内八字在踏板上放稳,他端端正正地跪坐着,仰头看向白露。

“您是会让我衡量出您想要的结果为止,还是我可以给出自己内心真实的答案?”

白露脸上现出为难之色,显然这个问题她思考过,却觉得答案很难说出口,沉默半晌才艰难道:

“我其实也,很难说我到底想要什么结果,每一种对我来说都……我不知道怎么选才是对的,虽然作为do这样做很不负责,但我实在……我只能把选择权交给你,无论你真实的答案是什么,我都希望你的确是慎重思考过的。”

她脸上神情疲倦又脆弱,看得纪平彦一阵恍惚。他知道他总是能读懂她,但这次他不愿意相信自己读到的答案,明知真相太过残忍,还是情不自禁地追问。

“每一种都什么?”

白露扯了扯嘴角,发出一声自嘲的苦笑:

“真的想听?”

纪平彦突然有些不忍,正在犹豫时,白露还是开口了。

“我想要你破开荣耀原则带来的滤镜,理性的分析利弊,好好想一想,你再继续跟着我要面对的是怎样的生活。如果我够负责的话,我其实应该直接结束关系,但我也有自己的私心,只好希望你能自己想通。”

纪平彦又开始流眼泪了。

他一直以来最喜欢白露骨子里的那点优越感,理直气壮地认为自己给予的宠爱和惩罚,奴隶都应该心怀感恩地接受。

她从容、镇定、目标明确,好像永远都不会软弱。

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脊髓损伤了,心中那根永不弯曲的脊梁好像也断了。

他把自己埋进白露怀里,双手搂住她,好像这样就能拢住那场事故之后留下的碎片,保留下将那个记忆里的她拼凑回来的希望。

他的答案不需要思考就能给出,但要怎么回答才能消除白露心中的不安,他的确需要好好斟酌一下才行。

“我听您的,我会认真想想的。”

白露最后的日子里清醒的时间很少,多器官衰竭,留在世上的每一天都像是偷来的。

她能坚持到现在,医生都觉得不可思议,说大概是求生意识非常强。

纪平彦知道她为什么舍不得……或者说不敢死。

温热的湿毛巾小心地绕过她身上的管子和贴片,苍白的皮肤松弛又脆弱,隔着几层毛巾都能摸到骨头。她在半昏迷中因为疼痛皱着眉,却连呻吟喊痛都没力气,被呼吸机带动的呼吸均匀又机械。

眼泪怎么也擦不干净,一滴滴落在白色被单上,白露醒来的时候,看到一双红彤彤的眼睛。

她试图抬手,但只有手指动了动,吃力地用气声说了什么,纪平彦完全听不清。

他胡乱擦掉眼泪,心脏仿佛被紧紧抓住,缓缓屈膝跪在病房冷硬的地砖上,有些话再难以出口也到了该说的时候。

“主人,您……”他哽咽了一下,逼着自己说下去“您放心走吧,我会……一个人好好活着。”

白露视线落在他唇边的胡茬上,不再年轻的脸因为憔悴有些浮肿,满是泪痕,那眼神里的痛楚让她本就不舒服的心脏泛起不同于往常的疼痛。

你本不必这么懂事的,平彦。

但还好你能这么懂事。

“我会好好吃饭,按时睡觉,努力工作,定期健身,”他生怕她不放心,迫切地下了一堆保证,甚至不惜说一些违心的话:“我努力不那么想您,不会守一辈子,遇到合适的就在一起,每天都开开心心的,活到一百岁天天去花园和老太太跳舞,晚上接重孙子放学……”

白露安静听着,身上的疼痛不知不觉中消失,她有了些力气,手臂慢慢往纪平彦的方向伸出,被他紧紧握住。

“好狗……主人,放心。”沙哑的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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