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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节

 

赵旭脸上始终挂着和煦的笑。

他不喜欢沈延。

他们二人曾经同在都察院任佥都御史,他自认为能力不逊于沈延,论资历他又远超过沈延,可严学治却只看重沈延,逢人便夸沈延如何如何,什么露脸的事都交给沈延去做。

今日那匿名信里言之凿凿,若是诬告,于他没有影响,可若此事是真的,他倒要看看,沈延能有多大的本事将此事盖过。

“那赵大人, 这封信可否让沈某看一看?”

“自然。”

赵旭并不犹豫,给他看了又如何,他又不能把这信撕了。

沈延接过信一看,信中写得极为详实, 将柳青见的哪个提牢、什么时辰见的、何处说的话写得清清楚楚。这上面的字写得极难看, 想来是写信的人怕被认出字迹, 换了左手写字。

他将信好好地折回去, 交还给赵旭:“想来只是误会一场。”

赵旭看着他平静无波的一张脸, 不禁笑出来:“要论临危不乱, 我就服你沈大人。是不是误会一场,咱们到了你们刑部一问便知。”

他又转头看向严学治,“严大人,虽然此事用不着您亲自过问, 不过既然赶上了, 严大人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他就是要让严学治看看他如此看重的沈延把衙门管成了什么样。

严学治也想看看这个柳青究竟是何许人, 便同意和沈、赵二人同去。赵旭还像模像样地带上了两个都察院的差役,一副随时准备抓人的样子。

他们几人刚进前院,就被从西厢拐角处走来的柳青看了个正着。

沈延余光见她朝着他们这边走过来,看了她一眼,又即刻收回目光,对着院中一个向他行礼的书吏高声道:“叫柳主事和张提牢去前厅。”

柳青脚步一停。

赵旭觉得沈延这样不对劲:“我说沈大人, 你这样一叫, 他们事先串了口供怎么办?”

沈延笑了笑:“赵大人也是太过谨慎了, ”他又将那书吏叫住,高声道, “那便告诉柳主事、张提牢分开走, 去值房的路上不许说话。”

他这口气好像开玩笑似的。

严学治看了他一眼, 他可从来不是拿公事开玩笑的人。

几人到了前厅,也就片刻的功夫,柳青便到了,张提牢却还没到。

“张提牢现在何处,怎么不过来?”沈延坐在官帽椅上,问书吏道。

“回大人,张提牢家里出了点急事,方才请了会假回家去了。不过小人已经让人去叫了,张提牢应该很快会回来。”

“赵大人有什么话,不如先问柳主事吧。”沈延一指柳青。

方才他一番暗示,柳青早已猜到这些人为何事而来,此刻也不说话,就在一旁垂手候着。

“诶,还是等那位张提牢过来,兼听则明嘛。”赵旭笑道。

沈延也不与他争,只趁着让书吏上茶的时候,暗暗交代了一番。

不一会的功夫,张提牢已经候在了门外。沈延才把他叫进来,赵旭便抢先问:“这位柳主事是否交代过你对一个叫王世文的用私刑?”

“呃……”张提牢是被人从家里叫回来的,现在还有些发懵。

沈延轻咳一声:“张提牢,这位是严都御史大人,这位是赵副都御史。两位大人问话,你要据实回答。”他特意加重了“据实回答”几个字。

“是是是,下官明白。”张提牢一个劲地点头,沈延的意思他懂。

“张提牢,”赵旭瞥了沈延一眼,又补了句,“我这里有你们刑部的匿名信,柳主事何时交代的你、如何交代的,这上面都写得清清楚楚,你可千万想清楚了。”

“是是是,下官明白”张提牢搓了搓手背,人家手里有证据,那情势便不一样了,“下官确实得过柳主事的交代。柳主事说那人犯不老实,暗示下官给他上上刑。”

他将柳青交代的事对梁虎说过,说不定那信就是梁虎写的。到时候有梁虎这个证人在,他若是再不承认,事后被查出来可就是大错。

“但是”他话还没完,“下官觉得柳主事此举实为不妥,所以下官只是答应了柳主事,却并未照做。”他自然不能说是因为家里的事情耽搁了。

赵旭点点头,虽然张提牢最后没有照做,但柳青单单是指使他也算得上一条罪责了。

“柳主事,你可曾要张提牢给那人犯用私刑?”

“下官是曾说过,但是”

赵旭截住她的话:“好了,不必找借口。做了便是做了,证据确凿也由不得你抵赖”他一副是非已定的架势。

此时有个书吏站到了门口:“严大人,孙大人说您是稀客,想请您去值房一叙。”

严学治一怔,随即看了沈延一眼。他应了句“就来”,便出门随那书吏去了。

赵旭看严学治出去,心里埋怨,他这都要抓人回去了,严学治竟在这时候去跟人闲聊天。

沈延此时道:“赵大人,您方才还说兼听则明,那现在总要听柳主事把话说完吧。”他也不等赵旭答应,就直接给了柳青一个眼神,让她将方才的话说完。

“谢大人,”柳青即刻会意,“下官后来左思右想,觉得不妥,又回去找过张提牢,想告诉他不要行刑,可那时张提牢恰好回了家,等他再回来的时候几位大人已经坐在这了。”

赵旭冷笑了几声:“你倒是乖觉,见我们找来了就改口。我若是连这种诡辩都信,这个副都御史也就白当了。”

他对身后两个都察院的差役打了个手势:“将柳主事带回都察院细细审问。”

“慢着,”沈延将手中的茶盏放下,“赵大人,柳主事是朝廷命官,并不是犯人,何来带回去审问一说?”

“笑话,”赵旭嗤了声,“我们都察院有监察百官之责,官员犯了错,自然交由都察院处理,沈大人该不会妨碍我们秉公办案吧?”

“赵大人说的没错。但作为上官,沈某也有督导下属之责,眼下沈某连柳主事有没有亡羊补牢都还没弄清楚,怎能将他推出去。”

“好好,论口才我是说不过你,”赵旭看不过他这副气定神闲说歪理的样子,“不过今日这人我是定要带回去的,”他对那两个差役喝道,“傻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带人走?”

他就不信沈延能拦着他。

两个差役得了他的指令,便朝着柳青走过去。

“我看谁敢。”

沈延沉郁而冰冷的声音。

斗彩的茶盏摔落在赵旭的脚边,冷脆的瓷器撞地,碎片四溅。屋里的几人包括柳青在内皆是一惊。

赵旭吓得往旁侧跳了一跳。他听见门外脚步声响起,才发现院里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一班刑部的差役。

“你……沈君常,你这是何意?”

“赵大人莫慌,”沈延笑道,他示意书吏将地上的碎瓷清理干净,“方才一时心急,碰掉了茶盏,倒是费了一套好茶具……赵大人不妨再坐一会,不然待会严大人回来,还以为我这个做主人的没有好好招待赵大人。”

赵旭气得胡子微微地抖起来。沈延这话明显是提醒他,这里是刑部,不是他们都察院,能不能带人走得是他沈延说了算。

他可算是想明白了,一定是沈延让孙尚书把严学治叫走的。有严学治在这,沈延不好发作,严学治一走,他和他官阶相平,就无所顾忌了。

“大人……”站在一旁的柳青轻声唤了唤沈延,她方才在一旁看着,眉心的褶皱渐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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