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
因她这态度,维持的耐心再一次被打破,母亲甩手道:“行,我走了,我不管你,我也管不了你了!从今以后我就当没你这个女儿!你也没我这个妈!你爱怎么样怎么样吧!”
这话楚曦也听过无数次,早无动于衷。
母亲走出去几步又走回来,将手里拎了一路的拉杆箱甩到楚曦面前。
楚曦看都没看一眼,不打算接。
“给你奶奶带去!”她压着火吼了句。
楚曦才接下。
母亲气得在她面前来回踱步。
车站破旧的喇叭响起提示音,伴随着的还有沙沙的电流声,是在催促返程的乘客。
母亲顿住步子,沉声说:“非要到这个地步?”
母亲还是忍不住。
每次说的如此绝情,仿佛要老死不相往来一样,但先拉下脸来又试图再度交流的还是母亲。
没得到回答,母亲沉沉叹了口气。
“算了,算了。我隻请了两天假,得赶紧回去了,我就送你到这儿,你……好自为之吧。”
母亲声音里的哽咽有些明显,楚曦难得抬起头看了一眼,面色平淡。
不是关心,她隻觉得她很装,装的很假。
母亲一向如此,最擅长说谎作假,最会骗人。
母亲又看了她一眼,眼里是虚情假意的不舍和难受,而后,转身,隻拿着一个小小的包就离开了。来时手里拎着的重重的大拉杆箱,都留给了她。
她知道里面是些什么,零食、果汁、糖果,全是能够长期存储的食物,和大袋的绘画用具。
这算是她自幼至现在,唯一提得起兴趣的事,是不用催着逼着,也愿意拿起的东西。
但也仅仅如此。
不过,对于她这个,对一切都提不起什么情绪的人来说,这已经称得上是她生命中的特殊了。
母亲惯会以此哄骗她。
每每失控,用狠戾的言语辱骂伤害过后,又假惺惺的买些她喜欢的东西来讨好,然后装作无事发生过的模样,将她的喜好利用得透彻。
她望着母亲的背影,莫名难受,尽管知道母亲又在骗人,谎言总是会被拆穿的,母亲的虚情假意演了这么多年,不还是说丢弃她就丢弃掉了?
可眼角还是落了泪,大约是刚刚在心里以恶意冠诸给了生养她的母亲。
她做不到,内心愤恨无比,辱骂的话在喉咙翻滚过无数次,还是说不出口,只要想想自己将要对面前人冠诸恶意就会难受。
但,恶意是没办法消止的。
她收回视线,揉了揉眼睛。
车站的钟声响起,母亲的车已经走了,还有十几分钟就轮到她那一趟。
陈旧的出口安检口每过一人,都会发出吱呀的响声,楚曦望着那金属长杆。
手机被没收,身上也没有零用钱,只有两大包行李,和一张车票,一张船票。
只要走出去,甚至是只要错过这班车,她的生命就极有可能会终止在此处,与上次不同,这一次绝对无人知晓,无人插手。
而她,就再也不用面对这个虚假的令人厌烦痛苦的世界了……
车站破旧的喇叭再一次响起,沙沙的电流声惊扰到她,是该检票了。
她紧握着拳垂下头,还是走上了那班车。
从前不怕死去,现在却没那么大的决心了,大约是此时的场景太过平常,刺激不够,决心也不够。
真是,懦弱。
·
最后的一程仍旧遥远,她独自坐车来到陌生的渡口,又乘船到了一处更为陌生的小岛上。
她站在甲板上远望,十五年间,这是她头一次看到这样辽阔的海。
翻涌的海浪一声一声击打着船身,似乎企图将她的过往衝刷埋没。
小岛的岸边站了个花白发的老人,脊背弯曲着,和善的面容略显焦急,深陷入眼窝的眼瞳紧盯着海面,急切又期盼。
那是她的奶奶。
奶奶是个恋旧的人,父母亲人都离开这个破旧的岛上小村,去了城里落户生根,她却不肯跟去,独自一人常年生活在故土。
奶奶年纪不大,身子骨一直硬朗,父亲他们也就任由她去了,隻逢年过节得空时,接着过来团聚几日,再分开。
楚曦对奶奶印象不深,但也算好,大约是不曾居住在一处,没什么矛盾,隔着遥远距离,又是流淌着共同血脉的原因,偶尔见到便觉得亲切,没有常常相见的厌烦。
奶奶也认出了她,船隔岸隔得老远便扬起笑朝她招手,动作缓慢温柔。
奶奶接过她手中的一半行李,带她回了家。
简陋贫穷的沿海小岛,一切设施都很落后陈旧,但因着沿海,又有山林,这里的居民在生活上倒也算自给自足。
“听你爸妈打过电话后,我就整天盼着,总算是回来了。”许久不见,奶奶握着她的手很是欣喜。
她虽然是大人口中劣迹斑斑的小孩,但对待奶奶这一辈的老年人,尤其是看上去和善热情的老人,还是有基础的尊敬和礼貌的。
她应声说:“回来就不走了,您也正好能天天看到我。”
奶奶笑了笑没有应声,隻揉了揉她的脑袋,岔开话题:“曦曦啊,整整坐了两天车,累坏了吧,先去歇着吧,奶奶给你做好吃的。”
屋子外圈靠近窗的地方尚可,越往里走越黑,照明设备不太方便,虽然有灯,但长期未换过灯泡,昏暗的和没开一样,主要的照明工具还是蜡烛与原始的火光。厨房要好许多,独立的小屋向阳,窗户宽大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