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
女儿回来后的几天,夫妻二人轮流向单位请假,待在家中整日陪伴着她。
但陪伴,不如说是另一种看守,是生怕她做什么过激举动,生怕一年前的天塌地陷再一次出现在他们的世界,毕竟他们和她,实在是无法进行什么有效的交流。
更多的是沉默。
从来都没有交心过的一家人,偶尔想要妥协一次,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毕竟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她并不想和他们交谈,尽管他们已大约认识到问题,试图放下身段,来寻求交流的机会,也一次次被她搪塞敷衍过去,而身居高位久了的人,面对如此态度,是不能总容忍下去的,便容易起情绪,进而进化为言语上的伤害,再至最后,变成沉默。
隻不近不远的看着,沉默的看护着。
但即便是这样的陪伴,现实也不允许他们再这样继续下去,总不能常常请假不去上班的。
而与女儿的交心明显没有半分进展,先陷入绝望、挫败这类情绪中的人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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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轮到他在家看着女儿。
女儿房间门关上,大约是睡下了,他轻手轻脚走到阳台,也关上门,跌坐在地上,绝望地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接通,那头的人明显很是意外,他们倒不是不联系,只是不常联系,尤其是这样的深夜。
听到电话那头的声音,男人的情绪彻底崩溃了。
“妈……”
他一开口,泪水竟从眼眶大颗大颗坠落了下来,一个四十岁的成年男人,在这个寂静的深夜,哭得撕心裂肺,哭得没有一点体面。
他绝望而无助的哭了一阵子,颤着声开口说:“妈,我管不好我女儿……我管不好她了……”
仿佛是走到穷途末路般,只剩下眼前这一棵救命稻草,他拚命的抓紧它,悲哀的请求着。
她不愿意和他们沟通,将所有愈合伤痕的路子都堵死了,他们从她的眼里看不到一丝求生的鲜活,全是死寂。
他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他的母亲,是带着他平安长大的人,也一定有经验,一定可以,再带着他的女儿平安长大……
他,如此相信着,也只能如此相信了。
十三
小龙吼完这些过分的词汇,累得吊在网子里直喘气,停歇的时刻,他同样紧张的看着楚曦的动作。
明知道自己所说的是激怒人的话语,很有可能让自己的处境更加危险,但面临明确的死亡威胁时,也突然大胆起来,毕竟面前这人的态度实在不像是开玩笑,再危险也危险不过没命,万一他真的栽在这里了,多骂上几句,至少不算亏得太惨。
可他如此谩骂着,却只看到楚曦的表情凝重起来,整个人却安静的站在原地,没有一点躁怒的被戳到肺管子的情绪。
她对他的所有举动一如既往的没有过激回应,他就像是空气,透明一样被不重视着。这让他很是挫败,他总能在楚曦身上感觉到挫败,就拚了命的继续嘲讽着。
楚曦表面仍是平静的,只因她一向如此,内心某处却依然燃起了偏激恐怖的情愫。
她转头望着他,表情已然冷下来,捏紧了拳头,死盯着他缓步向前。
她一直不是个胆小的人,虽然曾经崩溃过,但已死过一次的她,再不会像当初那么脆弱,被指着责骂还觉得是自己的错,思考着要不要逃离或者赔罪。
曾经的她选择从楼上跳下去,是因为生命实在无聊,总觉得没什么意思,而且最最重要的是,她不能再画画了。
现在的她,虽然仍对这个世界与活着这件事兴趣不高,但遇到同样的责骂时,只会指责别人,从不反思自己。
她并不怕那些欺负她的人,她足够狠心可以去弄死其他人,因为无所谓,对于生命的态度她早就无所谓了。
她也不怕死,厌恶的东西就是要直接弄死,不行就同归于尽,大不了就一起下地狱。
她一直很偏激,沉稳的偏激,只是在那之前总藏匿着内心的想法罢了。
她本就是地狱中的恶鬼,只是不凑巧的被强行留在了人间,此时带着他一起死去,也算是回归了本来的地方,顺便帮人间又解决掉了一个恶人。
她盯着面前这个可恨可恶的人,如此极端的想着,也打算如此做。
可她走了两步,忽然有风吹过。
头顶茂密的林叶就这么被风吹开一道缝,竟让阳光穿过层层树影,照进了她的眼睛里。
远处没有被树木遮挡的迎风晃动的向日葵,坚强绚丽的开放着,如同那个向日葵般的女孩,一样明艳美好。
那正是奶奶喜欢的女孩子。
楚曦的眼神晃了晃,停下步子。
别人欺负她,她可以还回去,但是不能闹出事,闯出祸来。
这是奶奶叮嘱过的话。
她不是个听话的小孩,但意外的暂时不想让奶奶失望。
而且这一次,他没有伤害到她,而是伤害了柳絮,她如果杀了他,不能算是合理的復仇。
她同样是欺负过柳絮的恶人,没有资格去做这样的事。
她没再去动手要他性命,而是松开了绳子。
困在网里的孩子王一下子掉下来,顺着不平的坡道滚下去,滚了好几圈撞到树木,才将将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