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页
最后,进了松修府颇有名气的“藏雅轩”中。
藏雅轩虽是附近最大的饭店,但比起宫中宴席,还是简朴了许多。
店家将这里特产的海蟹端了上来,一道送来的,还有两隻盛满了的茶盏。
文清辞以为这里面盛的是茶,喝了一口后突然皱起了眉。
他不由朝谢不逢看去,并出声提醒:“殿下,稍等。这是黄酒……”
自己怎么可以带未来大boss出来喝酒?
话还没说完,文清辞便发现少年已经将茶盏里的东西喝光了。
见状,谢不逢的手指不由一顿。
他在肃州与守陵的侍卫同吃同住,不知道喝了多少烈酒。
杯中的黄酒酸甜略苦,对少年而言,和水没有多大区别。
但此刻被文清辞一看,谢不逢竟然心虚了起来。
……他不喜欢人喝酒吗?
少年攥紧了手里的酒杯,不大自然地抿起了唇,好像不感兴趣似的将手里的酒杯放到了一边。
见状,文清辞不由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他从一边端来真正盛水的小壶,换了个干净杯子,替少年倒了一杯清水递了过去。
放在以往,谢不逢绝对会唾弃这种放着酒不喝,反去喝水的人
但今天他竟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茶盏接了过来,紧紧地攥在了手中。
松修府其实并不临海,但这里河运发达,海产捕捞后不到一日,就能送来。
海蟹算是藏雅轩的特色之一。
哪怕现在还没有到季节,可凡是在松修府的人,都会尝一尝。
海蟹味道虽好,剥蟹壳却不容易。
更别说在此之前,谢不逢从来都没有吃过这东西。
文清辞不经意间看到,谢不逢的手指不知什么时候被蟹壳划伤,出现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暗红色的血珠,正一颗颗争先恐后地向外冒着。
但生来就没有痛觉的少年,好像并未察觉这一点。
“殿下您的手。”文清辞忍不住出声提醒。
藏雅轩的桌案很窄,说话间他便取出丝帕,抵在了少年的伤处。
暗红色的血迹,在刹那间打湿了丝帕,甚至有一点,染在了文清辞苍白的指尖,看上去格外刺眼。
一道染上去的,还有股淡淡的铁锈气。
它在顷刻间,便与弥漫于空中的苦香融在了一起。
少年下意识就将自己的手收了回来。
“怎么了?”文清辞不解地问。
谢不逢慢慢摇头,攥住了自己还在流血的那根手指:“脏。”
他不想要让任何东西,将文清辞的手指染脏。
哪怕是自己血,也是一样。
少年下意识躲避文清辞的目光。
……这是什么意思?
坐在他对面的太医不由一顿,后知后觉地将视线,落在了谢不逢泛着薄红的耳垂。
难道是刚才的酒,将他喝醉了?
临近傍晚, 松修府街道上的人愈发多。
担心谢不逢与自己走散,文清辞轻轻牵起了少年的衣袖。
“喝醉”的谢不逢,目光也不似方才那样锐利。
行人没了顾忌, 不再刻意绕过他们。
恍惚间两人就像坠在河面上的落叶,随波浪轻轻摇晃、相碰。
华灯初上, 点亮一片青砖黛瓦。
点点暖光映在临街的河底,将街市映得如传说里的仙宫般缥缈。
暖色的灯火,照亮了文清辞的侧脸。
漆黑的眸底, 多了几分温度。
谢不逢的心臟,如涟漪般轻颤了起来。
或许真的是酒气作祟。
就在转角处,谢不逢忽然屏住呼吸, 缓缓伸出手牵住了文清辞细瘦的手腕。
冰凉、细瘦, 如玉一般。
太医月白色的身形,随之微微一晃。
文清辞的手腕上, 隐约可以触到一道伤疤。
少年的眸色不由一暗……那是初遇当日, 自己用骨戒划伤的。
悔意延迟如浪将谢不逢吞噬,他忍不住用指腹,轻轻从文清辞的腕间蹭过。
谢不逢的手上, 满是细小的伤痕。
指腹也不例外。
此时这无意识地轻蹭, 就如野兽漫不经心地舔舐他手腕。
既温柔又危险。
谢不逢将错就错,假装微醺与文清辞回到了居住的府邸。
春末文清辞收集了不少玉兰花瓣, 将它们晒干保存了起来,有一部分被他顺手放入了药箱里。
担心谢不逢宿醉、头晕, 文清辞便从药箱里取出玉兰, 泡成解酒的汤茶, 送到了少年手中。
花茶清甜, 入口瞬间便漾出一股暗香。
瞬间将人拉回了那个白若凝霜、空气中弥漫着花香的初春。
……
芙旋花丹全部耗尽。
所幸松修府是着名药都, 几乎所有珍奇药材,都能在这里找到。
皇帝的状态肉眼可见的变差,南巡的烦心事、边关要情与头疼之症一起折磨着他。
他的情绪,终于不受控制地在朝臣面前爆发了几次。
见状,皇帝也不敢再逞强。
硬挺了两天,他连派人快马加鞭,从不远处的迩砚山脚下,采到芙旋花送过来交到文清辞手中,製成了丹丸。
……递药的那个瞬间,文清辞看到皇帝的手,已经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