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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没过多久,文清辞的耳边竟又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谢不逢拿着一册书卷,出现在了门外。
他表情平静又略带几分严肃。
“……大人这是?”
“这是涟和县的地图”谢不逢缓缓抬起了右手,“不知先生现在是否方便,我有事要同你商量。”
末了,担心被文清辞拒绝,谢不逢还补充道:“我已更换完衣物,并以烈酒净肤。”
……原来他刚才回去,是做这个的?
夜风从屋外吹来,轻轻托起了两人的衣角。
文清辞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谢不逢的身上,的确有一股淡淡的酒香。
“自然。”
谢不逢走进来, 坐在了文清辞的身边,将绘在羊皮纸上的地图摊开于桌面。
淡淡的龙涎香与酒香混在一起,如一件大氅, 在文清辞毫无防备的时刻覆在了他的身上。
谢不逢的头髮刚洗过不久,尚带着水汽, 眉宇之间还有几分难以掩藏的疲倦。
但他身上那种冷煞之气,偏偏因此被衝淡了几分。
文清辞不由松了一口气。
殊不知这一切,都是谢不逢刻意为之。
年轻的帝王小心翼翼, 生怕将他惊扰。
“涟和四面环山,只有一条小道与外界相连。整座城市的地势,由南自北逐渐降低。城内饮水, 大多是靠自己打井……”
谢不逢的声音, 自文清辞的耳边流了出来。
文清辞顺着他手所指,仔细查看地图, 眼内不由生出几分惊讶。
这张地图绘製得过分仔细。
不但将每一条街巷和房屋标注出来, 甚至于还借着各地水井的深浅,大致描绘了地下水的流向。
为掩人耳目,谢不逢带到涟和县来的只是普通侍从。
他们显然不具备绘出如此详备地图的能力。
这张图只有以将领身份仔细研究过山川走向的谢不逢才能画得出来。
而要是文清辞没有认错的话, 地图上的也的确就是他的字迹。
谢不逢早已变得比文清辞想象得更加成熟、靠谱。
“从这张图上看, 涟和县东西可能有两条暗河。城东虽然也有人染病,但数量远远少于城西。”
所以问题很可能出现在城西的暗河上。
文清辞缓缓点头。
按理来说找到源头方向, 理应开心才对。
但是这一刻,两人的表情却都非常严肃, 且均沉默不言。
他们想起了同一件事:涟和县西南方向, 也就是地下暗河可能的源头, 就是城内集中掩埋尸体的空地。
文清辞的心, 不由一坠:“涟和城内的石灰已将要耗尽, 前几日下葬时,便抛洒不足。既然暗河源头可能就在这个方向,那便绝不可再马虎。”
说到这里,文清辞已经明白谢不逢来找自己是来商量什么的了。
如今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单纯埋尸,而是要进行焚烧。
文清辞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他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清楚。
火烧和用生石灰掩埋,都是古代常见的处理尸体的方式。
可是这二者相比,人们显然更能接受第二项。
沉默片刻,谢不逢缓缓点头:“……所以说,只能焚烧了。”
语毕,他回头向门外看了一眼,“时间不早了,先生休息吧。”说完便收起地图准备离开。
“等等!”谢不逢刚起身,文清辞的声音便从他背后传了过来,“大人打算何时焚烧?届时……我同您一起去。”
他的声音不大,隔着白纱与帷帽,变得模糊又不真切。
但字里行间具是认真。
文清辞并不是在寻求他的允许,只是简单的告知。
谢不逢犹豫了一下,轻声答道:“后日中午。”
“好。”文清辞缓缓点头,目送他离开。
涟和远离皇宫,谢不逢也不再是“大殿下”或高高在上的天子。
他与众人一样穿着布衣,在此处忙碌,一心处理正事。
谢不逢的气质,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沉稳了许多,不再像年少时那样尖锐。
重逢之后,文清辞竟会在某个时刻,遗忘《扶明堂》中的他,究竟有多么的危险……
其实压根不用文清辞问,焚尸的消息,不过转眼就传遍了整个涟和。
时间还没到,空地周围便聚满了人。
他们挡在木柴前,群情激奋。
这里早早乱成一团。
盛夏的阳光,晃得人眼睛刺痛。
谢不逢早已到了空地,但他并没有命官兵将周围吵闹的人群隔开。
相反,竟亲自解释着这一切的缘由。
实际此时谢不逢的耳边,要更加吵闹。
诅咒、谩骂,各种听过没听过的脏话,溢满了这片空地。
可谢不逢却半点也不愤怒。
并不是因为他适应了这样的声音。
而是因为谢不逢又一次想起了文清辞……
文清辞儿时,是否也曾像今天一样绝望?
甚至于比他们更加孤独、无助。
谢不逢的心紧紧纠在了一起。
木柴已经架好,第一批尸体,被放了上去。
下一刻,便有烈焰熊熊燃起。
烈火将夏日本就炎热的空气烘得愈发滚烫。
热流如浪一般,一波一波向刚才来到这里的文清辞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