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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说出来, 就连宋君然自己都觉得荒谬。
隔着帷帽,他看不到文清辞的表情。
但是宋君然大体能够猜到,师弟现在大概是……将自己当成了傻子吧。
“咳咳, ”宋君然强行轻咳了两声,试图转移话题, “空地外的重症病患,我来盯着就好,你不必管这些事了。”
文清辞:……
算了, 师兄开心就好。
“那就辛苦师兄了。”文清辞将宋君然的话接了下来。
“不辛苦,”后悔说错了话的宋君然立刻带着东西起身,装作有事离开, “我先去忙了, 你有事了叫人来找我就好。”
“好的。”
等宋君然走后,文清辞终于缓缓垂眸, 向手中的木雕看去。
……涟和并非木雕产区, 他手中的工艺品并不精致,甚至还有细小的没有处理好的木刺。
但是木雕的形状却非常传神,文清辞一便能认出, 这块檀木上雕的就是自己的手。
处理疠疾刻不容缓, 文清辞虽然不是什么急性子,但他还是加快了速度。
他与每个病人的相处时间, 不过一炷香的工夫。
真的有人能单凭这一炷香时间的相处,记住自己手的模样吗?
……
小城四面环山, 可供耕种的土地, 只有几小块。
不但人仰仗着这几块地生活, 山野之中的动物, 同样如此。
春冬时节, 附近山中没有食物,病鼠也下山聚集在了此处,并于地底打洞繁衍,甚至将领土扩展至城内。
不过多时大量病鼠的粪便与尸体,便污染了地下暗河与井水。
除此之外,涟和城内各家各户的米缸,也没能逃过这一劫。
百姓当然知道米已不干净,但是不吃又只能饿死。
万般无奈之下,疠疾便在这里大面积地传播开来。
确定了疠疾的源头之后,谢不逢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从其他州府调运粮草。
同时暂弃城西水井,并在尚能使用的水井中大量投放草药消毒。
如今,外地的粮草已经调运过来。
涟和县的陈粮,也随之被集中焚销。
日中时刻,涟和县衙署外。
空地上除了病患以外,不知何时多了两口铸铁大锅。
一口锅煮着汤饭,一口锅熬着菜。
隔着几条街巷,都能闻到饭菜的香味。
午饭的时间还没有到,空地前就已经排满了人。
涟和正在逐渐恢復生机,原本只能静卧在病榻上等死的患者,终于有了康復的迹象,甚至有不少已经可以自己去排队打饭了。
“大夫,已经中午了,您先回去吃,吃饭……然后再忙吧。”躺在床板上的老人,紧紧地握着文清辞的手说。
他的目光因年迈而变得浑浊,口齿也不怎么清晰,但是身上却再不像之前一样死气沉沉。
话音刚一落下,老人的儿子便跑了过来,跟着一起说:“是啊大夫!人是铁,饭是钢,您忙了这么久,先去休息吧。”
说话间,他看向文清辞的目光满是崇敬。
这位戴着帷帽的大夫,在空地上剖解尸体的事情早就已经传遍了涟和。
一开始众人对他多是畏惧和躲避,甚至还有反感与厌恶。
但是眼见着他开的药真的起了效果,众人的态度,也发生了极大的转变。
疠疾得到控制,文清辞的心情轻松了不少。
见老人状态好像还不错,他终于缓缓点头说:“好,那我下午再来。”
就在起身那一刻,文清辞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忽然问:“对了,不知二位在县衙署前待了多久?”
虽然不明白文清辞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但老人还是回答:“得有八九日了吧……”
“八九日?那二位是否曾看到,有人曾将一个木盒,送入县衙署内?”
文清辞问的时候,其实没有抱太大希望。
可没想到老人的儿子停顿几秒,忽然提高了音调说:“见过,我见过的!”
“城南有个木匠,前几日送了个东西过来,说要找您,”他一边回忆一边说,“当时您不在这里,便由那位巡官大人接过,送到了里面。”
……竟然真的是病患送的吗?
文清辞下意识追问道:“您可知道那名木匠的住处怎么走?”
“自然!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南,”说着,那人起身给文清辞指了起来,“走到尽头再向左手边拐,远远就能看到招牌了!不然我带您过去吧?”
“不必了,”文清辞忙笑着摇头说,“我大概有些印象,自己过去便好。”
“那好那好!您路上小心。”
“好。”语毕,文清辞便顺着对方所指的方向,快步向位向着城南的木匠铺走去。
檀木的摆件太过贵重。
东西既然已雕好,那便没有还回去的道理。
但是文清辞还是想要回去找到那木匠,当面道谢,或者他店里花钱买些什么东西。
这样心底里才不会过意不去。
就像刚才那人说的一样,木匠铺非常好找。
一盏茶的工夫过后,文清辞便已经走到了店外。
稍显残破的木门两边,还贴着白色的对联。
大门的一角立着招魂幡,未来得及收下。
……这家应该有几人死在了疠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