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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那是他刚刚得知自己不是沈家亲生子的记忆。

小小的他被全世界抛弃了,爸爸不是爸爸,妈妈不是妈妈,家也不是家。他躲在阴暗角落里,竖起身上所有的刺,抗拒所有人的靠近。

一旦有光落在他身上,他就像被灼伤似的拼命往后退。

“听说是从厕所捡来的呢,啧啧。”

“亲生母亲生完就扔了,幸亏没要,你看沈家光一年的医疗费就在他身上花多少啊,普通人谁供得起。”

“沈家人还真是心善,带着这个小拖油瓶。”

多年前听到的恶语清晰响在耳边,如魔鬼窃窃,要将他逼疯。

沈骆洲原本正在回消息,听到床上动静后抬眸看去,却看到沈舟然面无人色,苍白嘴唇开合着,不断说着什么。揪住被子的手青筋凸起,指节弯曲成僵硬紧绷的弧度。

沈骆洲离近了才听清。

“不是……不要我,求你……不是,垃圾……不是……”

到最后,他一直再重复“不是”两个字,声音隐约带上泣音。

他不是拖油瓶,他有在努力养病。

他也想好好的啊。

想健康的奔跑,想迎着风大笑,想像所有男生一样无忧无虑奔向太阳。

他今年还没过20岁生日,刚刚上大三的年纪。

可为什么,老天在给了他这样病弱的身体后,又冰冷的宣布,他活不过20岁。

沈舟然挣扎着想摆脱满身泥泞,却越陷越深。

他终于累了,倦了,再没有一丝力气,往黑暗里坠去。

可是从很遥远的地方,好像传来了熟悉的声音,一遍遍喊着。

“沈舟然?沈舟然?”

“醒醒,别睡了。”

“……小乖?”

那个名字在跨越万千阻碍,割破时空抵达他耳边的同时,沈舟然感觉自己好像被一股暖流托起,淡金的微光穿透将人吞噬的黑暗,落在他身上。

却并不灼人。

“醒醒,小乖。”

沈舟然慢慢睁开眼睛,没有焦距的目光落在沈骆洲逆着灯光的面容上。

“做噩梦了?”

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堆积在眼角,激起一阵酸涩,沈舟然用力眨眨眼,却只是让自己眼尾更红。

他哑声喊:“哥……”

他想起那天的最后发生什么了。

沈骆洲找到躲起来的他,将他带入阳光下,逆着光看他。少年处在变声期的声音青涩却坚定,面带怒意,却舍不得说一句重话,一遍遍安抚敏感不安的他。

“小乖,你的生日是进入沈家那天,你是这天出生的,之前发生什么都跟你没关系,你明白吗?你是我的弟弟,你不是孤儿,你有家。”

沈舟然看着沈骆洲已经变得成熟稳重的面容,很轻很轻地弯了下唇。

“我明白了。”

沈舟然斜靠在病床上,脸上因为不断输血多了丝红润,纤细骨骼撑起宽松的病号服,半长的头发略遮住耳朵,柔顺垂下。薄薄眼皮能看清黛青色血管,眼下却有深色的黑眼圈,透出浓浓倦怠和疲累。

沈骆洲静静坐在病床旁看着他。

“明白什么了?”他问。

他刚刚喊“小乖”时外露的神情再次收敛,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漠。

沈舟然看在眼里,竟有点好笑。

怎么回事,哥哥突然有傲娇属性了。

沈舟然自己都没发现,他嘴角很轻地上扬一下,比刚从噩梦中唤醒时神色要好很多:“没什么,只是刚才梦到了之前一些不好的事情。他们管我叫没人要的垃圾,拖油瓶。”他侧侧头,看着沈骆洲说,“但我不是,对吗哥哥?”

沈骆洲已经知道他刚才梦到什么了。

“这话我再说一遍,你不是孤儿,也不是没人要,沈家更不是垃圾回收站,什么东西都收,”沈骆洲在床沿坐下,目光下敛,面容冷淡,“少干点蠢事,我下次再听到你自杀,就把你扔回厕所。”

沈舟然愣怔几秒,反应过来后心情竟然好转了。

明明没有一句好话,还臭着一张脸,但说出的话却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世上怎么会有沈骆洲这样别扭的人。

即便还生气恋爱脑所做过的事,但只要自己稍稍表露出一点点的脆弱,他就会过来用自己的方式安慰他。

沈舟然动动身子。

下一秒,一个温热贴上了沈骆洲。

沈骆洲身体骤然紧绷。

沈舟然抬起缠着绷带的左手抱了下沈骆洲,两人间隔着不小的距离。与其说是拥抱,不如说只是简单触碰。

他很快收回手,没给沈骆洲推开的机会,看着他笔挺的身姿浅浅笑了下,冷调的嗓音软了下来,像含了块糯米糕:“我不会再干蠢事了,别那么讨厌我,可以吗?我会努力变好。”

沈骆洲深深看了他一眼,没说好与不好,把他的手塞进被子下掖住,指尖触碰到绷带粗造质感时停顿一秒:“还在输液,别乱动。把脑子里没用又无聊的念头倒掉,想那么多还不如想想怎么跟父母解释。”

沈舟然被他按着躺了回去,头一直看着他:“我还想睡,好累,头好晕。”

“那就睡。”

“你陪着我,”沈舟然说完后皱皱眉,一副很难受的模样,“我现在很不舒服,身边没有人陪着,心里也会很难受。而且一想到半夜醒来只能看到空荡荡的病房,我就觉得自己好可怜。”

他已经开始学会得寸进尺了。

但这是实话,他真的很想让哥哥陪着自己。

沈骆洲面无表情:“……”

他说:“我这几天晚上要开会。”

“什么会还得晚上开?”沈舟然心底滋生出一点点不满。

沈骆洲扯了下嘴角,要笑不笑的弧度:“问得好。在你出事之前,我的计划是在国外用一周的时间视察公司项目,但现在只能开线上会议。”

“……”沈舟然不敢作声。

在看到沈骆洲拿起手机打电话后,他忍了又忍,没忍住:“那你是要现在给司机打电话走吗?”

“给孙叔打,让他晚点过来。”沈骆洲看了他一眼。

一个浅浅的笑容在他脸上绽开,眼角眉梢尽是开心,一下子冲破五官本身来带的清冷疏离,弯了下眸应下:“好啊,在孙叔来之前你陪着我。”

梁思砚气冲冲闯进病房时,恰看到这一幕。

日光灯下,沈舟然纤长睫毛随着呼吸颤抖,在眼睑下投出一掬阴影,嘴角微扬,褪去了上次见面的冷然,多了份浅淡明媚,像在江南下了场缠绵春雨,凤一吹,满地青草香。

沈舟然感受到门口视线,看过去。在发现是梁思砚后嘴角笑容倏地收起,甚至皱起眉,前后判若两人。

梁思砚:?

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沈骆洲似有所觉转头看向门口。

梁思砚在他审视的目光中咽了下口水。

该死的,为什么沈家的长子也会在这里?

梁思砚即便跟沈骆洲不是一个圈子,也知晓这位人物。当年沈父突发心脏病,沈骆洲还在国外进修,家里只有对商业一窍不通的沈妈妈和药罐子次子,有人仗着群龙无首趁机搅乱公司内部,股票大跌。沈骆洲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回国,挑起重担,收拾烂摊子。

等沈父病情稳定下来,发现自己的长子不但成功稳定了局势,甚至谈下了几个大单子,找到了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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