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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节

 

半天,围观众将眼都要掉出眶外,这两个胯下马儿甩头长嘶,同时退开数步,那无数戟影枪光乍然离分,同时刺在空气中,相距一二尺远,众人看得分明,劲气交击之处,那团空气都隐隐扭曲了形状。

这是二人齐齐将兵刃一收,但听啪的一声炸响,却是一团空气爆开,顿时平地卷起一团旋风,两将都忍不住侧首垂目,各自再退。

曹操双目中神光隐隐,低喝道:“好一场恶战!好一双勇将!”

卢俊义却是微微唏嘘道:“张开要输了。”

他话音未落,场中武松虎吼一声:“老将军攻了两招,武松也还你一招!”一挟马腹,那匹黑马箭一般冲出数步,忽然人立而起,武松居高临下,奋起神威,左手戟化作无数锋芒刺来,右手戟划过一条弧线,如泰山当头压下。

张开只觉须发直竖,喉咙里迸出一个“好”字,那条枪悲鸣一声,便如要独挽天倾倒、宁死不屈的骄龙般腾起,枪刃处光华大绽,瞬间化去武松左戟狂攻,随即猛然一横,正值武松右戟月刃重重劈落,那枪杆顿时粉碎。

张开只觉双臂如遭雷殛,瞬间无力,微微一笑,正要闭目,忽见武松怪叫一声,左手戟蓦然翻起,当的一声大响,与右戟相撞在一处,两戟同时脱手而飞。

张开愕然望去,只见一杆铁戟噗嗤刺入地面,没入近半,另一杆戟飞起足有三四丈高,在空中旋转着落下,一般刺入地面。

地面上,滴滴答答,几点殷红落下,迅速汇成两小滩鲜血,张开愣愣抬头,这才看见武松一双虎口尽裂,血流满手。

咕嘟一声,张开咽下口唾沫,目光艰难上移,却见武松斧凿分明的脸孔上,不见丝毫杀气,就像一个玩杂耍没玩好的少年般,露出一丝惭愧的笑容:“到底武某功力未纯,手上力道还未至随心之境,险些伤了老将军,当真惶恐。”

张开虎目一热,深吸一口气,庄肃抱拳道:“可笑张某平生,常以英雄自诩,活到满头苍白,才知世间自有真英雄,非吾等鼠辈堪比也。”

武松闻言将笑容一敛,满是鲜血的拳头抱起道:“此言差矣,老将军战辽国,御西夏,征鬼方,若非英雄,世无英雄也。”

张开连连摇头:“惭愧、惭愧!”这时兵刃碰撞声传入耳中,扭头一看,却见王焕和杜壆,兀自忘死厮杀,苦笑道:“武二郎你看,我等一把年纪,都活到狗身上去也!长年执掌一方权柄,不知不觉,竟也变成了一个龌龊厌物!”

说罢一拍胯下马,径直冲入战团,左手半截枪柄封住王焕的枪,右手半截枪头挡住杜壆的矛,叫道:“老王,若非人家饶我,这颗苍头已在地上啃土也。”

王焕气喘吁吁的,惊诧道:“放屁!我王焕尚赢不得你,还有谁能赢得你?”

张开苦笑道:“好儿郎代代无穷,你我皆老矣,世间岂无英雄出?便是这黑汉子,你当真能赢他么?”

王焕气得瞪大了眼:“你这老狗哪边的人?这黑脸儿一条蛇矛虽然奢遮,我老王的枪法难道浪得虚名?待我和他再战一百合,他没了气力,自然一枪戳杀他。”

张开气得一枪杆抽在他盔甲上:“你这老狗肺都要喘出来了,人家气不长出面不改色,你等他没力气?”

杜壆笑道:“人老了就是这般要强,我爷爷当年也是如此,八十二岁时听说山里有老虎害人,一个人拎了叉子去山里打虎。”

王焕听了大奇:“咦?这般说,你家积祖便是好汉子?后来呢?”

杜壆苦笑,露出一丝哀伤缅怀神色:“后来?后来我和我爹回家听说,急去山里寻他,胸膛都被老虎咬烂了,大约是嫌他筋骨老,老虎都不曾吃。我和我爹在山上转了七八日,好歹打了那大虫,算是为我爷爷报仇。”

王焕眼一瞪道:“你意思是说,老夫和你战下去,也如你爷爷般必死无疑?这真是岂有此理,你爷爷的!”

他和杜壆斗了六十余合,也知道奈何不得此人,只好借机下台,再问张开那边战局,张开细细一说,杜壆大恨:“啊呀,这等场面,我全心和这老王作战,竟不曾见。”

王焕则是吹胡子瞪眼睛,半天才肯相信,张开竟是三招就败在那个年轻壮士手下,愣了半天,走去武松身前,这时琼英哭得梨花带雨的,正替她师父裹伤,王焕大步走来,不由分说,纳头便拜:“张开那老狗,乃是我王焕交了四十余年的兄弟,蒙你宁肯受伤也要饶他,这个人情,十大节度使一发儿领了,我这三个头只当利息,以后你有用得着我们处,刀山火海不辞。”

武松哪肯受他一个老将叩头,连忙扶了起来,曹操这时走来旁边,闻言唏嘘道:“十大节度使英雄不凡,可惜如今却只余九个了。”

张开、王焕都是一惊,齐声道:“此话从何说起?”

曹操叹道:“太原一战,田虎麾下猛将邬梨,使一柄五十斤泼风刀,二十回合,腰斩‘四足蛇’徐京徐节度,‘铁钩银戟’韩节度出马报仇,大战九十余合,被邬梨一刀削断马足,跌翻在地,却是舍弟武松,飞马出阵,斩杀邬梨,独力冲动田虎本阵,这才大败田虎。”

有分教:阵前铁戟密霜雨,马上长枪惊战鼓。王焕张开双拜服,天生壮士能伏虎。

童枢密献美官家

听闻徐京死讯,饶是王焕、张开戎马一生,心如铁石,也不由洒落两滴老泪。

曹操叹息一声,劝道:“两位老将军,还请节哀。”

王焕摇了摇头,难得露出严肃神色道:“瓦罐井上破,将军阵前亡,徐老猿死在战阵上,正乃我辈为将者本分也。只是这个‘四足蛇’素来精明,一生履险如夷,不料竟还死在我等之前。”

两人又向武松抱拳道:“倒是多谢武二郎为徐老猿报仇,又救了老韩。”

武松侧身不受,道:“都是为国出力的好汉,换谁不如此行事?”

到了这地步,两大节度自然无颜再索要什么降将报仇,曹操也体谅他二人心境,暗自将那几个降将都调去关后大营驻扎,彼此眼不见为净,这才请得两位节度使入关,摆下宴席痛饮。

众人就席间商量好如何书写捷报,曹操将壶关功劳尽数相让,威胜军破田彪功劳也让出一半,只道是两大节度使破了壶关,同曹操南北合击,大破威胜军。

两大节度使听了大喜,齐赞曹操仁义、有人情,曹操又将壶关所擒俘虏、钱粮相赠大半,以补其连日攻关之损耗。

次日,曹操兵出壶关,经过卫州,使快马赴黄河上游召来水师,分出六万军马,以杜壆、李逵、牛皋、滕戣、滕戡、马灵等为将,船儿载了直奔山东。

他自家只带余下一万人渡河,离汴京三十里安下营寨,令钮文忠引一干偏将坐镇营中,早早闭了营门,不许一军轻出,这才带了武松、卢俊义、时迁、卞祥四个,以及数十个个老成的亲兵,使一辆小车儿载了范美人,并将田虎伪王府中所得珍宝装了五大车,入城直奔童贯府上,包了个沉甸甸门包,声称:“小将武植,得胜归来,拜见恩相”。

这一日乃是十月廿一,童贯正在书房同人喝茶,闻报说武植求见,当即大笑:“我只道山多贼勇,怕这厮到年前都不得成功,赶不上吾等计划,不料此时便回,倒也算得力了——可见我等行此大事,天亦助之!诸君且安坐,老夫先去见见那厮。”

那几人都恭恭敬敬起身,送童贯离去。

童贯在曹操背后满口“这厮、那厮”,当面却是给足颜面,亲自来到门口迎接,引着几人入了客厅,赐座上茶,曹操便将沿途战事、诸将功劳一一告知,便连如何与诸节度使分功也未隐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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