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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节

 

“哦?”我说,“中原之势,王女不是不知。不知在王女看来,哪位君主会成为那靠山?”

“将来坐江山的人,无论是京城这位,还是洛阳那位,于妾而言都并无区别。”缬罗撩了撩头发,道,“妾本想着将他们都收入裙下,可他们都没什么眼色。不过除此之外,妾倒是发现了他们还有一个共通之处。”

说罢,她看着我,道:“他们二人,都很是在乎你。”

我淡淡道:“王女莫不是看走眼了?”

“妾看人可从不走眼。”缬罗道,“洛阳那位便不说了,为了皇后宁可不要后宫;京城这位,为了将皇后弄到身边来,不惜拿这结盟之事做交换。皇后的本事,真乃让妾刮目相看。”

我说:“王女一路杀伐,对男女之事毫无眷恋,莫非竟是相信那所谓的帝王之爱?”

缬罗笑了起来。

“莫说是帝王,便是寻常之人,妾也是不信的。”她说,“男子自是都没什么良心,不过世人皆有七情六欲,逃不得贪嗔痴慢疑。在妾看来,只要有念想,便已经是大善之事。你我明人不说暗话,妾会保皇后和杜女史平安无虞,将来皇后回到洛阳,还请皇后在太上皇面前为妾美言几句。”

我说:“王女可是将此事想得太简单了。圣上让王女将我绑到此处,难道是为了邀我到此一游?就算我想回去,圣上不放人,又当如何?”

“这个么,皇后便不必操心了。”缬罗胸有成竹,“妾既然有本事将皇后弄来,就有本事将皇后还回去。”

我嗑了一颗瓜子,不紧不慢道:“若我不想回洛阳去呢?”

缬罗显然没想到我会这么说,愣了愣。

我看着她,也淡淡一笑。

“王女说的条件,我并无异议。”我说,“不过,我想修改修改。若王女答应,将来无论谁人坐了天下,我都可让他答应保王女的江山稳固,王女以为如何?”

——

景璘显然对自己这即将到来的出征,很是雄心勃勃。他到亲兵的营中巡视,与将士共膳,直到夜里,我才再度见到他。

他风尘仆仆,进门时,带起了一阵寒风。

说来,我忽然觉得,他似乎果真与从前不一样了。

他虽然从小就喜欢玩乐,但和我一样,他厌恶任何寻欢作乐之外,任何会出汗的事情。所以,马毬之类,向来不在他认可之内。而如果让他去学习驾驭骑射,他会装病。

在武事之中,他唯一学得好的,是骑马和剑术。而他之所以肯花功夫习练这些,是因为先帝喜欢。马术好,他可以陪先帝行猎;剑术好,他可以为先帝舞剑助兴,讨他欢心。

这两样,足够他对外树立那文武兼治的形象。据我所知,就算是他当上皇帝之后,时常去大营里观兵,那也并非是他心甘情愿的。每次从大营里回来,他总要找我抱怨这个抱怨那个,说那等地方臭烘烘的,他要把穿过的衣裳全都烧了。

现在,我发现他已然不再厌恶行伍。

或者说,他厌恶的,从来不是自己麾下的行伍。

我闻到了他身上的酒气,知道他在营中喝了酒。

景璘的酒量一向很好,且跟子烨一样,喝了之后不上头。

“你怎来了?”我问,“这等夜里,你喝了酒,该早些歇息。”

“朕是要歇息。”他把过来给他宽衣的内侍推开,看着我,懒洋洋道,“这屋舍,就是朕的寝宫。”

说罢,他打了个酒嗝。

我皱了皱鼻子,瞪他一眼。

景璘却笑嘻嘻,道:“阿黛,朕今日高兴,你再陪朕喝两杯。”

我说:“我不擅饮酒,你是知道的。”

景璘无所谓,自顾地解了大氅,扔在地上。

而后,他坐在榻上,半躺下去,转头来看着我,朝我招了招手。

“坐到边上来。”他说,“陪朕说一说话。”

我站立片刻,走过去,却没有坐在他跟前。只坐在了离他两步开外的茵席上。

景璘看着我,有些不满。少顷,他“嘁”一声,闭起眼睛。

“阿黛。”他喃喃道,“你去了洛阳之后,朕总是梦到你。”

我说:“陛下梦到我什么?”

“梦到从前,你和我一起玩耍的日子。”他说,“那真是朕最开心的时候……”

那声音有些轻,说完之后,没了后续。

我等了一会,以为他睡着了,朝内侍望去,想让他们来将他抬去歇息。

可内侍才要过来,他听到了动静,睁开了眼睛。

“你现在莫不是听朕说说话都不乐意?”他瞪着我,“你是不是嫁了人就连发小也不认了?”

我无奈,只得继续坐好。

“陛下要说什么?”

景璘翻个白眼,继续闭上眼睛。

“阿黛。”他说,“朕若跟你说,朕命不久矣,你会如何?”

我愣住。

“什么命不久矣?”我问。

“命不久矣就是命不久矣。”他说,“你待如何?”

我没答话,径直走过去,摸摸他的额头,而后,将他的眼皮掰开。

他看着我。

我瞪着他,严肃道:“真的假的?不许与我说笑。”

景璘看着我,一把捉住我的手腕。

“你担心朕么?”他低低道,“若朕要死了,你会陪在朕的身边么?”

我不耐烦:“说什么傻话?究竟怎么回事?不可胡乱吓人!”

他的目光明亮异常,少顷,又笑了起来。

那总被人夸赞秀逸尔雅的眉宇舒展开来,在烛光下,格外柔和。

他松开我的手,伸个懒腰。

“你总是这样,朕说什么你信什么。”他说,“阿黛,你会吃亏的。”

我皱着眉,仍盯着他:“如此说来,你果然是骗我的?”

他的眉梢微微扬起,声音温和:“朕若说是真的,你会不会从此每夜都陪着朕入睡?”

我拉下脸,终于忍无可忍,站起身来。

“陛下再这样胡闹下去,先前说的事,便不可作数了。”我恼道,“我住到厢房里去,陛下既然是要我来助陛下一臂之力,那么还请到了那需要出力之时,再来召我。”

说罢,我向景璘一礼,转身而去。

可景璘却一直在笑,直到我走出门口,他仍笑个不停。

“阿黛,你总是这样……”他声音喃喃,似乎酒劲大得很,不知是梦是醒,“总是这样……”

密谈(上)

这平朔城,比京城和洛阳都要冷上许多。

虽然我和杜婈的身份都是宫人,但景璘向来为所欲为,演都不愿演。

用他的话说,我是他请来的军师。

白日里,他总将我带在身边,无论做什么都让我跟着。无论是巡视大营还是与各方人马议事,他都不让我回避。

与景璘结为同盟的,除了骨力南和缬罗,还有高昌、突厥、羌戎的使者。不过大约是为了避人耳目,他们的会面,总是十分隐秘。深夜入城,深夜消失。

而整个平朔城,看上去很是平静。早晨,城门打开之后,附近民人到城中市集易货,官署运转如常。甚至服侍景璘的内侍,闲聊时也会谈论着这和谈不知要到什么时候,这地方太冷,他们想回京城去。

很快,我知道了景璘说的只有我能帮他,是什么事。

袁之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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