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
他叹息一声,“我出宫之时,顾相他们已经在政和殿外跪了好一会儿了。”
“陛下都置之不理?”
方镜辞点头,满眼无奈,“看来陛下是打定主意,不愿收回旨意了。”
安国公主眉心又紧蹙了几分,“既是这样,那我就更有必要进宫一趟了。”
她眼眸坚定,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威严肃穆,“即便不能让他收回旨意,也不能就此中断选秀。”
匆匆赶到政合殿外,果然瞧见以顾鸿生为首的那帮老臣,跪在炎炎烈日之下。
烈日中天,炙热如火。有体虚的老臣虽已摇摇欲坠,却仍坚持跪于地上。
小皇帝大概还是担心大臣们跪出什么问题来,派了几个内侍与一对侍卫守在一侧,遮阴送水,摇扇送风,好不周到。
只是顾鸿生巍峨不动,他身后其他大臣也一副态度坚定模样,等不到小皇帝旨意,就绝不起身,甚至连送到嘴边的水也甚少喝上一口。
安国公主无声在他们身后站了片刻,正劝着顾鸿生喝口水的小渝公公一边擦着汗,一边抬头,蓦地就瞅见她。欣喜大过惊讶,他一时激动得顾不得洒出的半杯水,高呼了一声,“公主殿下,您可来了!”
他这一声,令跪于地上、摇摇欲坠的老臣们跟瞧见了希望似的,纷纷回头,眼神饱含期待望着她。
盯着诸多视线,安国公主步伐不乱,依旧镇定如斯,从从容容。
她上前先将顾鸿生扶起,而后才道:“顾相与诸位大臣先回去吧。”语调平平,听不出喜怒。
话音刚落,顾鸿生身后的大臣就叽叽喳喳吵嚷起来,一点儿不像是在烈日之下跪了许久——
“殿下,陛下莽撞下旨,不收回旨意,我等万万不可回去!”
“既然殿下来了,可是有办法劝导陛下收回旨意?”
纷纷杂杂,一片嘈乱。
安国公主眉头都不皱一下,全都置之不理,转头吩咐小渝公公安排人,将他们一一送回府中,再请太医一一前去诊治。
有条不紊,从容有度。
顾鸿生站着没动,他身后诸位大臣也没动。
小渝公公一脸为难瞧着安国公主,等待着她的下一步吩咐。
安国公主不理会其他人,只看向顾鸿生。如今翟康来在家闭门思过,主和派的主心骨只余他一人,千斤重担压于他身,却并未瞧见他不堪重负的模样。
面对如今境况,也不过微抬着眉眼和声问道:“如今这般局面,公主殿下打算怎么做?”
主和派与主战派明争暗斗这么章 年,顾鸿生还是头一次这般略带忧心询问安国公主。
安国公主心情颇好,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三分笑意,“倘若我没有听错,陛下想要的皇后,是顾相之女吧?”
顾鸿生先是看了她一会儿,而后面上露出三分苦笑,“殿下折煞老臣了。倘若是经过朝臣商议,再由中书省下达圣旨,老臣自是高兴不已。但陛下仓促下旨,难保不是任性妄为。此之举动,老臣作为百官之首,又怎可因为皇后之人选是老臣之女,就放任不管?”
他身后大臣听闻,静了一瞬,而后纷纷称赞顾鸿生深明大义。
安国公主一时没说话,只是盯着顾鸿生,像是辩驳着他这话是真是假。
顾鸿生任凭她打量的眼神停驻身上,坦坦荡荡,毫不退让。
片刻之后,安国公主终于收回视线,轻笑着赞了句:“顾相大义,不愧为百官表率。”
转而又对他身后其他大臣道:“接下来还要劳烦诸位大人,继续选秀之事。”
她这话里的意思,是选秀不会被中断。
诸位大臣彼此对视了一眼,又纷纷瞧着她,欲言又止:“只是陛下那里……”
“陛下那里,我自会去说。”这种时候,什么成见全都被抛开,安国公主不带一丝偏见。说完,冲小渝公公微一点头,而后抬脚朝着政和殿走去。
有大臣上前一步,对顾鸿生道:“顾相,此事……”
“公主殿下既然发话了,想来陛下那边不成问题。”顾鸿生依旧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而后对诸位大臣拱手:“此次风波皆因小女之事,顾某实在愧对诸位大人。”
众大臣纷纷退让,赞道:“顾相说的哪里话,为人臣子,本就该劝谏陛下。顾相深明大义,不以个人小利为先,为实乃深明大义之举。”
顾雪茵不管是人品气度,还是身份地位,做永安帝的皇后都是绰绰有余。顾鸿生原本不用同他们在这里跪请皇帝收回成命,但他还是来了。此等大义之举,着实令百官佩服。
只有小皇帝对此甚为不满。
“朕要立的皇后可是他女儿,他还有什么不满?”话音未落,一摞折子砰的一声被掷于地上。
安国公主一进来便惊闻此声,眉心猛地一跳。
于公公见状,连忙喊了一声,“陛下,安国公主到了。”
小皇帝依旧气呼呼的,但目光在与安国公主相接之后,逐渐平静下来。他坐在桌案之后,慢慢收敛怒气,恢复成一派肃穆庄重之态。
但桌案之下,被衣袖掩住的手却不由自主微微进握,透露出几分焦灼不安。
他本以为,安国公主进宫,是来兴师问罪的。却万万没料到,安国公主坐下之后,面上笑意清浅,颇有兴致朝奉茶的宫女要了一碗果茶。
果茶还是方镜辞先前教导,所用果干,也是方镜辞亲自带来。
小皇帝不喜这种甜腻的味道,其余大臣又并不知晓,是以这果茶几乎成为安国公主的专属。
她倒是对这种清香甜腻的果味颇为喜欢,捧着热气氤氲的茶碗,浅浅酌上一口,一副悠闲自得的模样。仿佛此刻不是身处皇宫政和殿之中,而是什么令人放松的酒楼茶肆。
赵琦等了一会儿,始终没瞧见她还有半分开口的意思,自己倒是先焦急了几分,冷哼一声,试探道:“皇姐此时来朕这里,是想要做什么?”
安国公主被打断了品尝果茶,眉眼染上一丝不悦,斜睨他一眼,“我想做什么,陛下心里不清楚么?”
她的行程并未有什么隐瞒,想来她前脚刚到政和殿外,便有宫人向小皇帝禀报。至于之后她与诸位大臣所说直言,也事无巨细,都被人禀报于他。
他分明该是心知肚明。只不过,这会儿在她面前,还是得装一装傻。
小皇帝眨了眨眼睛,露出一派天真烂漫、不谙世事的样貌,“皇姐想做什么,你不说,朕又怎么会知晓?”
他装傻的模样倒还是有那么几分像的。
得到安国公主略带赞许的眼神,赵琦心中有几分得意,眉梢好似都飞扬了起来。
安国公主放下手中茶碗,茶碗与桌面相碰,发出轻微声响。“陛下年纪轻轻,总不至于连自己早朝之时做过了什么,都不记得了吧?”
语调平平,不带喜怒,却分明是来兴师问罪的模样。
赵琦虽然心中忐忑,却并不觉着自己所做之事有错。
非要说错,恐怕也是自己旨意太过决断,没有给诸位朝臣反应余地。
到底年纪小,心中藏不住事,察觉到自己所作所为有失分寸后,面色到底染上几分愧意。“皇姐,朕知道你要说什么。”
安国公主轻撩眼皮,睨着他,没说话。
“朕知道,此事朕太过决断。立后自古以来都是大事,朕着实不该不与大臣们商议一声,就自作主张,于早朝匆忙下旨。”他先是态度诚恳做了一番自我检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