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节
阿暖却逃也似的抓着顾雪茵的手,狂奔了出去。
端倪
宫宴未散, 顾雪茵便拉着阿暖朝宫外走去。
宫墙巍峨,在夜里隐隐透出一股震慑心魂之感。
阿暖跟在顾雪茵身后,几次张口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顾雪茵要入宫一事,她也是早早便已知晓, 却背着她, 认识了本该在巍峨宫墙之中的小皇帝赵琦。
甚至在元宵宫宴之上, 两人单独相会, 还被顾雪茵当场撞个正着。
事已至此,她几乎百口莫辩。
纠结挣扎,一路到了宫门外,两人相继上了马车,阿暖依旧半垂着目光, 肉眼可见的垂头丧气。
马蹄的“得得”声响起,车轮辘辘,在寂静夜里,分外显耳。
“为何不与我说?”蓦地,耳边响起顾雪茵一贯浸霜染雪的声音。
阿暖猛地抬起头,眸中染上讶然呆望着她。
顾雪茵望着她清澈眼眸, 缓缓问道:“你既与陛下早已相识,为何不与我说?”
为何不说?
阿暖在心底问自己。
先前不说, 是因为她自己都不知晓。
后来不说,是不知该从何处说起。
顾雪茵早有入宫之意,倘若她知晓, 自己与皇帝早已相识,她会如何看待自己?
都说爱生忧怖,她从前觉得自己不会这样,但这一刻, 与顾雪茵目光相接,愧疚便如同潮水一般袭上心头。
“雪茵姐姐,你会怪我么?”最终还是朱唇轻启,将这句话问了出来。
“怪你什么?”不曾想,顾雪茵的眸色没有半分变化,甚至语气连一丝起伏也不曾有,但说出的话却让阿暖的心无端揪紧。“是不与我说此事,还是怪你与陛下心意相通,你此生非他不嫁,他亦非你不娶?”
“不是的!”阿暖急急否认。
顾雪茵依旧如同春风拂过湖面,带不起一丝涟漪。“什么不是?”
“我不会入宫的!”阿暖无比紧张望着她,担忧她不相信,信誓旦旦保证着,“季家的训诫,季家女子,此生都不得入宫。不管陛下如何说,我都不会入宫!”
她就像是确定自己的心意一般,再次强调重复着,“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入宫的。”
顾雪茵却问道:“哪怕是陛下以皇后之位相待?”
阿暖摇头,“雪茵姐姐你知道我的,皇宫规矩众多,我从来不喜欢那种地方,即便是皇后之位,我也从来不愿。”
顾雪茵望着她眼眸之中的诚恳,又问道:“倘若是他一生的疼宠呢?”倘若皇后之位不能打动她,那么一个男子一生的爱恋呢?
她一直觉得自己足够了解阿暖,但是想来,在感情面前,就算是从前再了解的人,也会爆发出不一样的一面。
但是不曾想到,阿暖依旧摇头,目光坚定,不容拒绝。“倘若他是长安城中任何的贵胄子弟,我愿以一生为赌注。可他并不是普通人家的公子,他先是大庆的皇帝,而后才是我认识的那个小公子。”
做为皇帝,身负大庆万民的期望,可以率性而为,可以纵情肆意,却唯独不能任性胡为,不能意气用事。皇帝有他要承担的责任,为皇室开枝散叶,就注定他不会只有她一个妻子。即便他能为她腾空后宫一时,等到年老色衰,容色不再,又怎知他能一如初心?
顾雪茵的目光依旧牢牢盯着她。阿暖不由得挺直腰背与她对视着。
她不知道自己的话是否说动了顾雪茵,但这是她心中真实所想。
“你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喜欢他。”半晌之后,顾雪茵淡淡下了结论。
阿暖徒然一惊,置于膝上的手蓦地紧握。
她刚要开口反驳,便被顾雪茵从容打断,“我信你不是有意欺瞒于我。”
她与阿暖姐妹多年,这一点还是能够保证。
得了她这句话,阿暖只觉压在心头的巨石微微挪开,手指微松,长长舒了一口气后,笑容重新回到脸上。
她微微往顾雪茵那里坐了章 ,眸色仿佛染了亮光,眨也不眨望着她,“雪茵姐姐,皇宫那么阴森恐怖,吃人不吐骨头,你也不要入宫好不好?”
撇开小皇帝如今的态度不说,光是今日宫宴之上,慕云裳献曲之事,就格外令她坐立难安。“宁国公府的慕云裳也已经确定要入宫,她从前就处处与你相争,入宫之后岂不是更要与你处处相争?你是顾家千金,何苦赔上自己的终生幸福,陪着那样的人胡闹?”
“这是你的真心话?”顾雪茵望着她,眸色浅淡,瞧不出喜怒。“还是说,你只是不想我入宫嫁给你的心上人?”
“心上人”三个字,徒然让阿暖头皮发麻,她欲哭无泪,“雪茵姐姐,我不是……”可是辩解却显得无端苍白。
顾雪茵也不过随口一提,瞧见阿暖的窘迫,眸色显出几丝笑意,就听到阿暖迫不及待开口:“只是雪茵姐姐你有没有想过,一旦你入宫,便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你这一生,与表哥都再无可能了。”
她说的慎重,目光之中满是认真。顾雪茵感受到了。“自我立下入宫的誓愿起,我与他此生便再无可能。”
“为什么?”阿暖顿时急了,一把抓住顾雪茵的手,“你不是喜欢表哥的吗?难道你就不能为了他,不要入宫?”
她还记得,沈季文从前在顾府教导顾雪茵琴艺之时,少女面若桃花,笑若春风,那种真情流露,见者皆会道一句“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但是从什么时候起,两人就分道扬镳、越走越远了呢?
瞧着她半晌,顾雪茵微微叹息一声,而后抬手为她擦去脸上的泪水——原来不知何时,阿暖已是泪流满面——她轻柔了声音,“阿暖,你知道的,为了他,我必须入宫。”
无论是为了季家,还是为了顾家,她此生都只有入宫这一条路。
为此,她已经付出太多太多。早已容不得有半分闪失。
“更何况,”这几年一向不怎么笑的顾雪茵,面上竟然露出几分从前的和曦笑意,“我要让他记着我一辈子。”
她语调很轻,仿佛情人之间的呢喃细语,轻轻柔柔,惹人心头一阵酥麻。“我要让他,至死都记着有一个爱他的姑娘,为了他,赌上终身幸福,进入森冷宫墙之中。”
可阿暖望着此刻言笑晏晏的她,只觉得遍体生寒。
“阿暖,你是支持我的,对么?”顾雪茵脸上笑意未消,眸色却未曾沾染半点笑意。
阿暖情不自禁点了点头,又听她轻声叮嘱道:“这章 话,记着不要告诉他。不然……”她没有说出后面的话,但阿暖已然生出彻骨寒意。
可与她多年姐妹,回到顾府前,阿暖终究还是没有忍住,拉着顾雪茵,诚恳道:“你要表哥记着你,最好的方法难道不是永远陪在他身边么?你舍他而去,难道不会怕他遇见更好的姑娘,从而忘了你么?”
“那章 重要么?”马车到了顾府门口,稳稳停下,顾雪茵掀开车帘一角,“阿暖,你知道的,我从来不要祈求得来的东西。皇帝的宠爱算得了什么,我只要做大庆尊贵无比的皇后。”
——
“殿下今日此举,有章 莽撞了。”回去的马车之上,方镜辞撑着额角,轻声道。
他虽然喝了不少酒,但也只是微醺,神志还是十分清醒。
安国公主身份尊贵,没人敢灌她酒,但今日佳节,钟叔看不住,方镜辞又自顾不暇,她也没少饮酒。但幸好她酒量好,连微醺都不曾有,甚至还有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