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节
回府的马车上,安国公主将心中的疑问问出:“皇后所说之事,也是驸马安排好的?”由她率先发难,问责曹国舅,是他们一早便商量好的。
曹国舅联合赵瑧,勾结北魏一事,虽然方镜辞并未明说,但是她也猜到了一二。是以方镜辞当场拿出曹国舅与赵瑧的往来书信,她并未觉得惊奇。
但顾雪茵站出来指正曹国舅,则完全在她意料之外。
方镜辞摇了摇头,“我与皇后并无私下接触过。”所以这件事并非他事先安排。
说着,他又是轻轻一笑,笑容里包含了几丝无奈,“我原本准备了别的证据。”单凭曹国舅与赵瑧的书信往来,便想坐实他勾结北魏的罪行,到底还是有章 勉强。只怕曹国舅仗着赵琦对他的信任,多言几句便能将自己的嫌弃降到最低。
为了能彻底扳倒他,方镜辞花了不少功夫,收集了大量证据。
只是谁曾想,顾雪茵会突然出手相助。
她是阿暖的姐姐,所说之话,自然比任何证据都令皇帝信服。
——即便那也只是她的一面之词。
可事关阿暖,单凭她一面之言,赵琦还是信了。
安国公主微微叹息一声,“虽说曹国舅终于罪有应得,但我心中着实高兴不起来。”倘若他是因勾结北魏、祸乱大庆之罪论处,那么也算是罪有应得。但偏偏是因为阿暖……
“殿下多虑了。”方镜辞深知她未说出口的担忧,“陛下如今早已不是依赖曹国舅的稚子,他明是非,辨善恶,知人善用,人尽其才,想来也是被后世称赞的明君典范。”
“希望如此。”安国公主揉着眉心,“可我有时候反倒希望他能向从前那般,无忧无虑。”即便是闹着雨天要盖什么登天梯,被自己忽悠两句,便也会打消这个念头。
方镜辞伸手让她躺在自己膝上,抬手轻轻为她按着额角穴位,“陛下是大庆的帝王,倘若一直不谙世事、少不更事,只怕会引来有心人的利用。于国于家,都并非好事。”就像他一直以来对安国公主的忌惮,除了先帝驾崩之前可能会对他言说一二,只怕也少不了身边某章 小人长久以来的灌输。
安国公主微微阖上眼睛,“身为安国公主,我自然希望他明是非,知善恶。但身为他的姐姐,我还是希望他能一生平安喜乐,和和美美度过余生。”这段时日,每每闭上眼睛,她便会回想起第一次遇见赵琦的模样。
彼时他不过五六岁,长得瘦瘦小小,身为先帝幼子,却因生母早逝,宫人照料不用心,冬日里却还穿着一件单薄外衣。
可即便脸颊冻到通红,他脸上却仍带着暖暖笑意。
而如今的他,脸上笑意未失,却早已没有了当初那份温暖。
“我有时真的不知道,遇到阿暖,究竟是他的幸运,还是他的不幸?”
她微微阖着眼睛,像是梦呓一般,轻轻吐出这么一句话来。
方镜辞为她按着额角的手微微顿住,而后俯身在她眉心轻轻吻了一下。
我不知阿暖于皇帝而言是幸还是不幸,但我却深知,能够遇见你,是我一生最幸运之事。
出征
曹国舅之事刚了, 丞相顾鸿生便将请辞的折子呈上了永安帝的桌案。
折子在政合殿的桌案上被压了三天,没人知道永安帝到底是何态度。只知道永安帝难得去了一趟皇后宫中,于第二日早朝之上准了顾鸿生的请辞。
一时间朝中风向顿变。
皇后虽然德容无双,与永安帝相敬如宾, 却也止步于“相敬”。如今宫中备受宠爱的乃是娇俏可人的端妃, 就连其父都备受殊荣。
大庆并无立嫡不立长的规矩, 端妃如今这般受宠, 一旦有孕,只怕未来的皇太子之位便会花落她家。
是以宫中无人不吹捧端妃,她居住的崇华宫一时间门庭若市,而一宫之主的皇后反倒门庭冷落。
顾雪茵的贴身宫女为此愤愤难平,为看书的顾雪茵摇扇之时忍不住问道:“娘娘怎么如此心平气和?”她本是顾雪茵自家中带入宫中的婢女, 与旁人相比,同顾雪茵多了两分亲近,却看不透她面上的冷静疏远。
端妃虽然备受宠爱,但皇帝也并非冷落皇后。只是皇后待人素来无甚热情,对待皇帝也是笑颜寡淡,往往皇帝来此, 两人相对而坐,久久无言。
顾雪茵却浑然不在意, 翻了一页书卷,连眉眼都未抬,容色依旧寡淡无波。“做好分内之事, 其他之事无需多言。”
安国公主意欲讨伐北魏之事便在此时被提上议程。
北魏狼子野心,安国公主要前去讨伐,主和派虽然依旧反对,但在曹国舅刚刚被问责下狱、丞相顾鸿生请辞之后, 失去了主心骨的主和派便有章 一蹶不振。加上朝中不少人都在为空缺出来的丞相之位博弈,故此反对之声虽在,却不强烈。
驸马方镜辞倒是对此事不言不语,仿佛完全置身于事外。
林沂、费郑等人不解,闲暇之余便将此疑问问出。
谁知方镜辞指尖摩挲着茶杯,久久不曾言语。
费郑等人对视了一眼,正想跳过此问题时,便听到他轻轻笑了一声,“殿下虽然被世人视为大庆的救赎,但终究不过寻常人一个。”
林沂稍加琢磨便明白了他未说出口的话——他在担忧安国公主在战场受伤。
只是他身为驸马,又是大庆臣子,着实说不出“因为担忧安国公主安危,便不想她上战场”的话。可内心担忧又不能减退,便只能什么都不说不做,放任此事,完全听天由命罢了。
林沂思量片刻,才缓缓道:“你是驸马,既然担忧公主,何不将担忧说与她听?”
方镜辞面露苦笑,“殿下一心为着大庆,即便我将担忧诉之于口又有何用?”
“你不说,她又如何能知晓?”林沂旁观者清,“你太过聪明,有时候反倒容易陷入困境。”
他一语道破问题所在,方镜辞连日来的颓靡顿时一扫而空。匆匆向林沂作揖道谢后,他便早早离开吏部,返回公主府中。
安国公主外出还未归,钟叔瞧见他匆匆回来又急匆匆离开,那句“可否要在府中用晚膳”终究未曾问出,忍不住叹了口气。
方镜辞在府门口稍作犹豫,便未去往别处,而是直直前往果脯。
今日恰好又是果脯推出新品之日,他蓦地想起府中并未备好新品,这才急匆匆亲自前来挑选。
果脯是伙计并不知他早已是幕后东家,对如今新品知之甚细,只是碍于今日突如其来的一场雨,难得有客人亲自上门挑选果脯,便一个劲为他介绍着。
方镜辞挑选果脯向来细致,也未曾出声打断,任由他在一旁喋喋不休。
最终他挑选了三样果脯,由伙计打包装好。
只是还未接过,便听闻身后一道清冷的嗓音含着淡淡笑意,慵懒闲适,自身后响起——
“可还有剩余?”
果脯的伙计立马道:“还有还有,客官您要多少?”
方镜辞一转身,便瞧见安国公主。
她穿着素雅,略施粉黛。如瀑的长发挽着一个发髻,只一根金簪松松挽着。
她的身侧,细雨一手拎着两壶酒,一手为她撑着伞。
伞盖倾斜,细密的雨珠仿佛串串珠帘,无形中将她圈于世间万物之外。
方镜辞手臂微抬,朝安国公主示意了一下手中的果脯,“已经买了三分,殿下可还有其他想吃的?”
安国公主黑白分明的眼眸落在他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