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节
屋里的灯开了一盏,幽暗的黄色暖光。临春听见突兀的乐音,便?绕过书柜走?去琴房。
她许久没来这个地方,空气好似都蒙了灰。
半掩着的房门后,声音越来越大。临春把?手搭在门把?上,听得短暂地停歇,这才屈起指节,轻轻叩了叩门。
钢琴后坐着个人影,有一瞬间临春想起了蒋以言。
她嗅了下鼻子,眼睛酸胀,泪意上涌。
蒋以声垂下手臂,坐在那里静静地看她。
两人隔了几步远,视线交汇在空中。
千言万语全堆在心口,堵着了嗓子,又难以开口。
“过来。”蒋以声突然笑道?。
他往旁边挪了点位置,留了半边钢琴凳给临春。
临春走?过去,停在钢琴边。
蒋以声捏住她的衣袖,把?人牵到身边坐下。
他翻过一页琴谱,是最后那首以《春》命名的小调。
“我哥有没有告诉你?,这首歌是我写的。”
临春有些?诧异,呆呆地看向他,不知所措。
蒋以声拿出手机,打字道?:【那时我上初中,刚学完乐理,我哥让我写段旋律交作业,题目就是…春。】
时空仿佛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发生了扭曲,好像他们?已经?认识了很多年。
临春还记得自己在钢琴前练习时,蒋以言在旁边用手打着节拍,一下一下,全靠强行记忆。
那时的临春还不知道?,这段旋律出自另一个人之手。
蒋以声:【你?觉得这个谱子怎么样?】
临春接过手机:【很轻快。】
蒋以声点头?:【像你?一样。】
临春眨了下眼。
蒋以声笑了。
他转身看向琴房窗外,微仰起脸,乌压压的天快压人脸上。
郁金香被突如其来的大雨打得东倒西歪,花田一片狼藉,一如他现在的心情。
临春低头?盯着琴键,两人心照不宣地保持沉默。
直到有风吹过,临春低低打了个喷嚏,蒋以声身体?往后仰了一些?,侧过脸看她。
“你?生病了。”他的声音很轻。
临春低头?揉揉鼻子,没吭声算是默认。
蒋以声起身,把?搁在旁边凳子上的外套拿过来。
他下意识地拎起肩部?把?衣料抖开,只?是对?上临春的视线,又重新合起衣服,递到她的面前。
临春缩了缩肩,没有接受也没有拒绝。
她低头?坐在那里,双臂抱在小腹,蒋以声犹豫片刻,还是把?衣服展开,罩在她的肩上。
“我给你?倒杯水。”蒋以声说?。
临春看着他走?出琴房,也站起来把?肩上外套往里收收。
书店里灯多亮了几盏,临春看到窗边摆放着的花盆,这才想到她来这里的目的。
还好,花盆都被及时收了进来,相比于外面的郁金香,总体?还算健康。
身边有阴影逼近,临春转过身,蒋以声递给她一杯温水。
“冷不冷?”他又去把?窗户关?上。
临春垂眸抿了口水,觉得他有点太过紧张了。
【只?是低烧。】她把?手机拿给他看。
蒋以声的睫毛浓密,在眸中投下墨黑的阴影。他拿过手机,不小心触碰到姑娘家的手指。临春往回缩了手,在这个稍微密闭的空间里,不逃开已经?是她的极限。
【我送你?回家。】
蒋以声交还了手机,去柜台把?灯关?掉。
临春也跟着过去,轻轻拉住他的衣摆。
她其实有很多问?题想问?,曾经?的,未来的。很多很多。
只?是她不知道?以什么样的身份开口,不知道?用什么样的方式去说?。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资格要求,也不知道?会不会有结果。
她茫然、无助、胆怯、自卑。
她像路边的野草,勃勃生机但灰头?土脸。
打不死压不倒,但是很丑、残缺、不好看。
眼底涌起酸涩,睫毛兜不住水珠。她低头?看到捧着的温水荡起一圈涟漪,眼下有温热的触感,蒋以声的拇指指腹润湿一片。
“别躲我。”
他的声音萦绕在耳,蛊惑般啃噬人心。
临春咬住唇瓣,任凭那根手指在她脸上轻轻擦过。
瓷白的小脸有着高于体?温的热度,随着触碰摧枯拉朽似的蔓延开来。
蒋以声呼了口气,拿过她的手机。
备忘录里有语音输入,他的发音标准,同步出来一字不差。
【可能?是我昨天说?得不够清楚,我想再向你?争取一下。】
【我虽然离开五年,但节假日都会回来。毕业后我会回国,到时候你?也刚好毕业,我们?在一起,行不行?】
字符随着声音的缓慢推移,一点一点显示在手机屏幕之上。
临春心跳震耳,在看到最后几句时睫毛猛地一颤。她后退半步,仿佛被踩中尾巴的猫,脑子里乱糟糟的,不明白这个“在一起”到底代表着什么。
光标还在屏幕上闪烁,所有的无言汇成震耳欲聋的心跳。
她下意识想要逃离,脚步凌乱。手上的水杯跌落在地,碎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蒋以声抓住她的手腕,指骨硌着关?节,没控制好力道?,疼得她回头?猛一皱眉。
他又立刻松开。
“临春!”
他追去店门外,临春被细密的雨帘挡住了去路。
“回来,”蒋以声把?门打开,“你?在生病。”
临春的伞放在店里,她也不想再回去拿。
这雨不大,雾蒙蒙的,其实淋不湿人。
她侧身把?外套取下,双手一起交还给蒋以声。
夏雨阵阵,雨势大了。
蒋以声不顾她的反对?,强行把?外套重新披在临春身上。
她那么瘦,那么薄,被冷风一吹就会生病。低烧也足够让他心疼。
“进来。”蒋以声攥着她的手,想拉她进店里。
可临春不愿,她泪流满面,拼命挣开他的桎梏。踉跄着后退,“哐”一声靠在门板上。
檐上滴着雨水,被风斜吹进她的领口。临春打了个哆嗦,碎发贴着她的额头?,乌黑与瓷白相称,立在暮色之中,仿佛随时都会碎开。
“为什么拒绝?”蒋以声再次逼近,扣住她的手腕,“不喜欢我吗?”
天黑了下来,屋檐遮住了大部?分亮光。
向来骄傲的少年红了眼,把?不甘心的质问?宣之于口:“我知道?你?要学习,所以我从没提过。但你?能?不能?给我一个念想,让我把?心放进肚子里,过好这五年。”
他的手指有力,虽克制着力道?,却依旧硌得她生疼。
临春看着他的嘴唇,脑子乱糟糟的,完全读不出相应的唇语。蒋以声从未这样对?待过她,她有点害怕。
“你?喜欢我吗?”蒋以声把?人拉近,另一只?手包住姑娘家微颤的肩头?,“拒绝的话?,说?不喜欢就好。”
临春手臂屈在身前,又不得不去抵住他的胸口。
专属于男性的气息逼近,陌生而又热烈。她没接触过这些?,害怕地推他打他,不愿意看他。
可那只?手柔弱无骨,打在身上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