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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也多亏晒燶人的太阳,眼底之下,卷烟纸上一点异样无处可藏。

钟嘉聿夹着香烟端详。

白纸红印,淡而细的一抹,艳丽而惑人,像被女人吻过,一如他的右食指。

注意安全,简单而沉重的四个字,那年陈佳玉也说过,以往钟嘉聿听见的往往是指导员的暴吼,第一次被人在家里叮嘱。相识仅三天的女孩,好像因此融入家的角色。感觉微妙,但还不赖。

实习的日子相对安全,也闲散,中午钟嘉聿顶着太阳匆匆回家一趟。

刚停了车,半空飘飘悠悠,吹下一件带衣挂的白短袖,刚好落在茉莉花带上。

楼上一个花花绿绿的阳台冒出半截身子,熟悉的脸庞愣了愣,朝他挥手,无声指指衣服。

中午的家属小区很安静,以前妈妈曾斥责他和狐朋狗友太聒噪,扰人清梦,不许他中午出门。

这回他找的小朋友倒是挺懂事安静,可惜得不到肯定和表扬了。

钟嘉聿小时候回家前习惯先看阳台,傍晚如果阳台光秃秃的,说明有人到家收了干衣服。后来他都是自己收衣服,便不知不觉改掉了习惯。

他顺手捡了白短袖,庆幸不是黑丝袜。

退了烧的陈佳玉生龙活虎,冲凉洗衣拖地,甚至把捂汗汗湿的毛巾被也洗了,还给自己买了双黑色人字拖。

她接过白短袖,检查没有特别脏的地方,拍拍又晾回阳台。

钟嘉聿将一袋荔枝放茶几,“这里有荔枝自己拿。”

陈佳玉顿了顿,指指冰箱,“我也买了一袋。”

一时之间,钟嘉聿不知该夸她有礼有节还是跟他心有灵犀,往事涌上了心头。

某天早餐他爸妈吵架,摔门而去谁也不理谁。他正为可能吃不上中午饭发愁,岂知到了快午饭时间,两个人一前一后提了菜回来,还是一模一样的,再一比对,妈妈的比爸爸的实惠,又甜甜蜜蜜拌了一下嘴,自然化干戈为玉帛。

钟嘉聿没呆多久,叮嘱她吃药多喝水,给她一份招暑假工比较多的商圈和路线列表,便又回单位。他经历一种奇妙的室友关系,比合租亲切,又达不到朋友的熟稔。

陈佳玉十八岁生日的前一晚,钟嘉聿和许德龙迎来了高一届的师姐厉小棉,在附近一家烤鱼店吃宵夜。

厉小棉赶在新单位报到前来此地,旅游之外目的明确,坐下不久便开门见山:“明年来云南跟我汇合吧,干缉毒不去云南历练一下,总感觉白混了。”

厉小棉性格跟发型一样干脆利爽,当之无愧的巾帼豪杰。

钟嘉聿和许德龙两只还没正式出茅庐的菜鸟相视一眼,笑容青涩,是踟蹰也是蠢蠢欲动。男儿志在四方,尤其投身到这样的热血行业,谁不是怀揣一颗从小立志当警察的心。

他们没有一口答应,除了需要深思熟虑外,事关男青年脆弱又执拗的面子,谁也不想当师姐的第一个跟屁虫——那要被笑话许多年。

“小棉姐你是云南人,我隔壁的也还好,你让聿哥跑那么远,不招做上门女婿都说不过去啊?”

许德龙话音刚落,两只耳朵同时遭两人左右夹攻,抱头嗷嗷大叫。

“看吧,你们反应一模一样,神了。”

钟嘉聿松开手,淡淡说:“我孤家寡人,去哪里都一样。”

厉小棉也回归正题,“你哪里孤家寡人,你得先跟老闫说一声,他指不定要过去带你。”

“不是吧……”许德龙满脸不可思议,老闫一个经验丰富的老警察,听起来像血包一样跟着钟嘉聿跑。

钟嘉聿陷入沉思。

那年他爸妈相继倒在岗位上,半年后老闫做了一个让所有人诧异的决定:他对外宣称因为离婚想换一个环境开始新生活,从云南调过来。

那时钟嘉聿刚上初三,正在决战中考。失恃失怙以来,虽有亲戚和父母同事照拂,但他们各有家庭,他始终游离在核心圈之外,直到老闫的到来,两个不同年龄又同样孤独的男人奇妙地弥补了彼此的缺憾。

熟人都说老闫追着钟嘉聿喂饭,才把他拉扯成年。老闫只有喝高了才承认,不配拥有后代的他,是钟嘉聿帮他圆了当父亲的梦。

“还是说有女朋友了,不能轻易走动了?”厉小棉幽幽抛出话题。

钟嘉聿淡嘲道:“你给我介绍?”

厉小棉翻白眼,“就你这张脸,还用得着我介绍?我只求你兔子不吃窝边草,别找我熟人下手。”

钟嘉聿发誓般,“打死不找同行。”

“你不要我要,”许德龙说,“小棉姐,我不介意姐弟恋,给我介绍。”

钟嘉聿古怪一笑,“许咚想让你自我介绍。”

许德龙:“我槽!”

厉小棉:“……”

下一个要骂人的是钟嘉聿,嘴角快咧到下巴,是给厉小棉拎起一只耳朵。

厉小棉板起脸,“还嘴贱不?”

钟嘉聿抽过桌上没拆封的一次性筷子打开厉小棉的手腕,当然给避过。

许德龙像被钟嘉聿的血色倒灌了,一张脸比他的还精彩。

“看那边美女。”钟嘉聿识趣转移话题,下巴示意隔了一桌的年轻服务员。

美女心有灵犀般瞥了他一眼,一脸来不及收束的待客笑容,把他看愣了。

许德龙偷偷瞟厉小棉一眼,讪讪跟着话题,“是挺漂亮,哎,看着好像有点眼熟,在哪见过……”

厉小棉说:“拉倒吧,这么漂亮的你还见过,你以为读的是师范啊。”

许德龙嘿嘿一笑,为了洗清嫌疑,豁出去道:“你们说我去问个联系方式行吗?”

“上!”

“不行。”

钟嘉聿沦为目光焦点,镇定自若,“一看就是暑假工,说不定未成年。”

厉小棉嗤笑,“她身份证盖脸上了吗?”

许德龙撑着膝头起身,“这还不简单,我去问问。”

钟嘉聿看着许德龙的背影,往一次性塑料杯倒啤酒——

陈佳玉被叫住,以为顾客需求,嫣然相迎,越发迷人。他几乎能想象许德龙五迷三道的表情。

“嘿!满出来了!”厉小棉扶起啤酒瓶口,笑吟吟问,“喜欢这一款?”

啤酒只溢出一点点,不碍事,钟嘉聿置若罔闻,仍盯着许德龙方向,心情如同满满当当的酒,表面晃颤,稍一不慎就洒一身湿。

不一瞬,笑容如酒面荡漾。

许德龙铩羽而归了。

“我就说没要成吧。”钟嘉聿乐道。

许德龙算不上多失望,但面子总有点过不去,“她说有男朋友了。”

厉小棉乐道:“那么漂亮没有才怪。”

钟嘉聿一本正经道:“你跟她说,多一个没事。”

另外两人面面相觑,继而哄笑,接力吐槽钟嘉聿。

许德龙说:“隔篱饭香是吗?”

厉小棉讲:“许咚你就该多学学,早日脱单。”

许德龙难掩落寞,“那不是随便学得来,钟嘉聿泡妞都不用主动,衣服一扯,腹肌一露,美女自来。”

“滚你的。”钟嘉聿给他俩倒酒,偶尔瞟一眼忙碌的陈佳玉,多数时候只能捕捉到背影。

这一页一揭而过,他们继续回忆警校,谈论未来,半推半就应了厉小棉的云南之约,除了中途许德龙咕哝一句“美女怎么不来服务我们桌”,陈佳玉激起的水花就像钟嘉聿满出的那一小滩酒,即便没蒸发,也无人在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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