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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5节

 

招凝的问话忽然扯断了她脑中的一根弦,她代替梁冀说道,“从头到尾,我们都告诉你,你只是从外面抱来的。何时说过你是亲生骨肉,你不过是十六年前的雨夜,被那个赐下三千坐忘道的大能送来的弃婴罢了,若不是你,我狄儿怎么会受如今之苦!”

梁冀试图阻止自家夫人,梁玄狄的眼珠都在颤动。

可是在场唯有招凝好像平静着。

只是淡淡一笑,“原来是这样。”

她转身,似要走,梁冀大喊,“招凝!我……我梁冀一直当你是梁家孩子的。”

招凝顿住,微侧脸,只留下几句话。

“无须忧心。招凝现在不会离开了。”

“大哥陪伴招凝十六年,招凝不会让大哥坐忘而去的。父亲养育招凝十六年,招凝也不会让父亲失望。”

十六年亲情,其实什么也不是,该还的便还了吧。

招凝——从不贪求——

(修bug)

这几日的梁家院子好似安静了。

招凝站在屋外的池塘边, 怀里抱着一小方盒,盒子里放着十六年来的生辰礼和节礼。

她站立许久,像是做了某种决定, 低头打开方盒, 盒中被塞得满满当当,流光溢彩, 她只在其中取出了两物, 一枚太古雷纹绘制的匿息秘宝,一只青竹锦禾簪。

青竹锦禾簪是笄礼所得, 是神仙赠予,虽看似普通, 但招凝尝试过,其暗藏的灵力和杀机是普通灵宝都没有办法比拟的。

取好两物之后,招凝阖上方盒, 转而沉默着将方盒沉入池底, 池面起波澜,隐隐有灵光浮荡在表面, 或许有人路过此处就能察觉到异常,只是由谁所得, 招凝并不在乎了。

她回到房间, 坐在铜镜前, 铜镜里倒映着清灵静然的女子, 一身肤色白皙如凝脂, 眉间一点红叶衬着瑰艳。

可就在这时,她却手持玉簪猛然刺入了眉心, 起初是一滴血的渗出,紧接着汩汩而淌, 染红了玉簪与手。

疼痛丝丝密密的向四周蔓延,那是有外物钻进颅骨的疼痛感,完全超出了寻常凡人忍耐的极限,她无法直身坐在铜镜前,一臂强撑着梳妆台,牙紧咬着唇,硬是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玉簪下划,撕开寸余的口子,一片红叶飘落下来,于此同时蚀骨的阴寒与绞心的疼痛向全身蔓延,能感觉到体表部分区域,泛着灼热,那是胎记重现的表现。

直至红叶从眼前划过,她才收手,两手撑着梳妆台,支撑着身体不瘫下,脑袋低垂着。

鲜血一滴一滴滴落在台面上,大椿之叶本赤红之色更添几分血色。

荧光晕染着,静静安放着,即使被强行剥离,也没有丝毫影响大椿之叶的功效。

就这么支撑了许久,招凝适应了身体里的痛苦,她缓缓抬起头来,铜镜中倒映的人儿失去光彩,一半血色覆面,一半暗沉胎记,好似人不人鬼不鬼。

她尝试坐直身子,第一次并没有成功,第二次才半倚着扶手直身离开梳妆台,右手还握着青竹锦禾簪,鲜血牵动着其内暗藏的杀机,她卷着衣袖一点一点擦拭着,直至玉簪重新恢复崭新模样,她照着铜镜,像是寻常梳妆一般,将玉簪插入发间。

铜镜中映照着她的眼,毫无情绪并绝不犹豫。

直至眉间的伤口愈合,不再有鲜血渗出,她这才起身,脚步几分虚浮,洗漱更衣打扫,抹去那些血迹。

三天的时间,足够梁家安排好一切。

第四天的寅时初,招凝早早起身,坐在铜镜前,用鬼面叶的汁液和着水粉抹在胎记上。

鬼面叶是用来制作幻形丹的材料,它本身具有一定的幻化作用,涂在面上可以和周围的皮肤融为一体,只是叶面有毒,需要经过丹火仿佛炼制才能祛毒,否则长久残留皮肤上,会毁容毁颜。

很快,面上胎记掩去,整个面色稍显惨白,沾红的笔在眉间画下红叶花钿。

有脚步声在门口犹犹豫豫,但很快还是推开了房门。

“招凝啊,到时间了。”梁冀的声音响起。

招凝从内间走出来,梁冀的目光都不敢看向她,许是这般做法当真让他愧疚却无可奈何,招凝走到他面前,递给他一封信,“请帮我转交。”

信封上写着“梁玄狄亲启”。

梁冀一怔,这才抬眼看招凝,昏暗的光线并没有暴露出招凝面上的苍白,“有什么话,爹可以帮你转达,这信……”

“您帮我送到就可以了。”招凝勾起一丝笑,笑意不入眼,“您若是觉得招凝会说什么不该说的,可以打开看看。”

梁冀顿了顿,干笑着将信封塞进衣袖你,“既然是给狄儿的,我这做爹的还是不看了,我先送你到码头吧。”

招凝只是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有奇怪的意味,好像再说,希望你最好早一点。

但梁冀显然没有注意到,只微驼着身带招凝往外走。

梁毅和方姳已经在外面等着了,看见招凝顺服的走来,笑意很是明显,并没有发现招凝妆感上的异样,甚至觉得更加秾艳三分。

“四侄女当真是乖巧,你放心,叔伯会为你在祖爷面前多说两句,待十年后还能好好出来。”梁毅说着。

招凝似是恭顺,微微一礼,“望十年后再见叔伯。”

这句话大抵对梁毅来说不过是一句告别和招呼,他无甚在意,率先走出大门,梁冀唯恐梁毅忘了此行的根本目的,小跑到梁毅身边说着,“二弟,你可千万别忘了纳心丹的事……”

梁毅笑着,“兄长若是不放心,不如跟小弟上玄阴岛。”

梁冀一听这话,犹豫几分,最后还是迟疑着,“算了,我还是不去了,我一个没有修为的,去也说不上话。”

两人边走边说着,方姳就在招凝耳边小声叮嘱着,叮嘱的内容无非是那些如何伺候人的把戏,听起来只觉令人生呕。

但招凝全程眉目都没有动,乖巧的像是认命的人偶。

直至到了码头,一只小型灵船已经在等着了,灵船上站着两人,态度高傲,方姳上前两步,唤得是“堂兄”,想来是方家本家的人。

其中一人抬头瞟了招凝一眼,“模样倒是不错,难怪祖爷和恒少爷会答应,就是不知道能活多久,呵——”

另一人调笑着,“没有修为的凡人而已,一个换一个罢了。”

他甚至挑眉看了一眼方姳,“还是提前准备好下一个吧。”

饶是方姳听到也不由得皱了皱眉,梁冀两手互相捏着,这是他忍耐的表现,可是直至招凝跟着梁毅夫妇上了灵船,他还是选择忍耐。

他站在码头上,灵船即将起航,他喊道,“招凝,别怕啊,十年很快就过去了。”

招凝抬眼看他,目光里凉得如秋日寒潭水。

梁冀下意识打了身哆嗦,想想觉得那眼神好像有报复降临在自个身上,可是想一想,当年的尊者也说她从此之后就是梁家的私生女,更是说可能几载就会死,他养大至今已经是不错了,而今不过是走了梁家女应该走的路。

他按捺下那点不安,再次向梁毅喊道,“不要忘了,二弟——”

灵船越行越远,渐渐消失在大泽上。

梁冀叹了一声,背着手往回走,街道上不慎撞到了一个心情不虞的筑基修士,险些被打了一顿,硬生生靠着自己之前做家主的圆滑才免遭平白祸事。

他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耽误了这么一段时间,回到梁家小院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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