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
徐墨秀将画卷起来递给他,道:“如果你想寻个师父教你画画,以你现在的作画水平不是难事,但我还是建议你先练字。毕竟自古书画是一家,学作画应当是一件相当考验耐心与恆心之事,如果你连字都没这个耐心与毅力练好,又如何让人相信你会有这个恆心去跟着人学作画呢?”
赵桓熙讪讪道:“说得也是。阿秀你于书法一道上可有心得?能与我一说吗?”
徐墨秀背过身去,从书架上抽下一本书来,闲闲道:“书法一道全靠自己意会,多练而已。我也不过刚入门,没有这个资格来教你。”
赵桓熙看了眼他书桌上的手稿,上面的字天质自然遒美健秀,已非一般人能写出的了。抬头见徐墨秀背对他自顾自地翻书看书,态度冷漠,他心生不满,忍不住小声道:“都是做弟弟的,何必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
徐墨秀眼珠往后一斜,又垂眸看了看手中的《尚书》,问身后人:“可曾读过四书五经?”
赵桓熙见他肯理他了,自然答得殷勤:“读过。”
“那你可知,嘉佑二年省试论题‘刑赏忠厚之至论’典出何处啊?”
赵桓熙:“……”这还不如不理他呢。
那边徐念安安抚好郑夫人,又把徐绮安和徐惠安叫到房里问了问店铺和花田那边的情况,听起来虽是磕磕绊绊,但好歹一切还算正常。
徐念安略微放心,想起徐墨秀和赵桓熙那边不知情况如何,便找了过去。刚到徐墨秀门口,便见赵桓熙捏着画卷垂头丧气地出来。
“怎么了?阿秀说你画得不好?”徐念安上前问道。
赵桓熙摇头:“他说我画得挺好的。”
“那因何垂头丧气呀?”
“他与我讨论了一下四书五经。”
徐念安:“……”
家里人少,中午就徐念安姐弟妹几个和赵桓熙一张桌上用了饭。有徐念安镇着,徐墨秀对赵桓熙假以辞色了些。赵桓熙本就不是记仇的性子,很开心地与徐墨秀攀谈起来。
用过午饭,徐念安去向郑夫人辞行,赵桓熙还有些依依不舍:“这么快就回去啊?”他自幼被殷夫人看得紧,性格柔弱内向,基本上没什么朋友。徐墨秀不过依着徐念安的意思对他态度稍微好了些,说话逢迎些,他便乐不思蜀了。
徐念安瞄了眼自家弟弟平和表面下隐藏的嫌弃之意,对赵桓熙道:“路程远,早些回家,省得母亲担心。”
上马车之前,赵桓熙一再邀请徐墨秀去靖国公府玩,徐墨秀敷衍地应了,隻不舍地看着自家长姐。
“今日便回书院去,不要耽误了功课。”徐念安叮嘱他。
徐墨秀沉稳点头,“你也要好好的。”
徐念安一笑,“我没事,放心吧。我已吩咐宝康,家里若有事,上靖国公府寻我,你安心读书,不要担心家里。”
姐弟俩在门前分别,徐念安在徐墨秀的目送下上了马车。
“真的现在就回去啊,好不容易出来一趟。”马车都行出去一段路了,赵桓熙还掀帘子往后瞧呢。
“怎么,与我弟弟就聊得这般投机吗?”徐念安颇觉好笑。
“是啊,他虽然隻比我大三个月,可是懂得好多,我很佩服他。”赵桓熙道,“而且与他相处很舒服,他既没有因为我学识不如他而鄙视我,也没有因为我公府嫡孙的身份而讨好我,就像朋友一样。朋友,应该是这样子的吧……”说到后面,他微微出神。
徐念安心生怜悯,安慰他道:“以后你还会有这样的朋友的。”
“你何以确定?”赵桓熙回过神来,不解地问她。
“因为你会慢慢长大,长大了就会明白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想成为什么样的人。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知道自己想成为什么样的人,自然就会走向什么样的人群,到时候,自然就会交到与你脾性相投的朋友了。”
赵桓熙瞧着徐念安,目光如丝,细密而绵软,“你真好。和你说话总是让人觉着未来充满希望。”
徐念安有些不太自然地将目光从他脸上挪开,“只要肯努力,未来本就是充满希望的。”
“对了,”赵桓熙忽想起一事,“听你所说,似乎当年你们在忠义伯府时,祖母也偏心,当时你们是如何应对的?那个二妹又是怎么回事?”
“我父亲虽嫡非长,我祖母原本打算将她外甥女嫁给我父亲,我父亲却听从我祖父之命娶了我娘。我外祖父是耕读之家出身,时任督察院经历,这样的家世比起忠义伯府来自然是差远了。家世不如,又不得婆母欢喜,还有厉害的妯娌,我娘能如何?唯忍耐而已。徐海安的母亲贺姨娘,便是我母亲怀上我之后,祖母塞到我父亲房里来的。”
说到此处,徐念安忍不住弯唇一笑,清灵的眸中一点寒凉,“其实我大伯母说得没错,若不是嫁给了你,我哪有这胆量与她撕破脸?”
见她如此,赵桓熙有些不安,犹疑半晌,问道:“那你看着我的母亲,会不会想起你大伯母?毕、毕竟,对我几个婶娘来说,我母亲也是长嫂,掌着府中中馈。”
徐念安惊讶一瞬,失笑:“你怎会如此想?我大伯母如何能与你母亲相比?我大伯母从根上就是烂的黑的,而你母亲看着厉害,其实心地很善良很正直。如若不然,你的庶兄们又怎能顺顺当当长这么大还挣着了前程?四房五房的婶婶又怎会有胆量在咱们新婚头一天就当着你母亲的面与我为难?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这可是亘古不变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