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节
邓明姜抬头:“你不是不坐了吗?凳子放着也是放着,正好拿来放东西。”
“……”
季初燕咬着嘴唇,两眼死死盯着邓明姜。
邓明姜没再理他,弯腰抠易拉罐啤酒的塑料包装,刚把两罐啤酒拿出来,一滴水落到他的后颈上。
下雨了?
邓明姜赶紧抬头,随即一默。
可不就是下雨了吗?
人工造雨。
季初燕低着头,泪水一颗颗地从他眼里挤了出来。
小卖部屋檐下的灯光照了过来,把季初燕脸上的泪痕照得清晰可见。
季初燕仍是狠狠咬唇,睁大的眼里水漫金山,泪水多到流都流不完,全砸邓明姜脸上了。
邓明姜噌地坐起身体,用手背抹了下脸,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季初燕便已崩溃地一屁股坐到泥巴地上。
“都欺负我……”
“你们都欺负我!”
集团小少爷x工地工人
季初燕的嗓门就跟他人一样, 低调不下来,才哭了几嗓子,回音已经在四周荡漾开来, 甚至吸引来了超市里的老板。
“喂!”老板从屋檐下走来, “那个小兄弟没事吧?”
邓明姜立马起身,一把捂住了季初燕的嘴巴。
哭嚎声变成呜呜声。
邓明姜扬声对老板说:“没事, 他刚刚不小心摔了一跤。”
“哦, 摔了一跤啊。”老板没往前走了, 嗐道, “这有什么好哭的?过会儿就缓过去了。”
邓明姜一个劲儿地点头:“你去忙吧,不麻烦你了。”
“好。”老板说完走了。
等老板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后, 邓明姜才要把手收回, 结果掌心刚离开季初燕的嘴巴, 季初燕忽然抬手抓住他的手腕,接着张口往上一咬——
邓明姜猛地僵住, 嘴里发出一声闷哼。
季初燕嘴上的力道不是很大,可一个二十岁成年男人的力道也不可能轻到哪里去。
只是几秒,邓明姜就感觉自己的手背可能被咬出血了。
他没有挣扎, 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跟个没事人似的站在原地不动。
与此同时, 一堆“十万”的弹幕从他脑海里飘过。
十万十万十万……
好了。
一点痛都感觉不到了。
见季初燕有松口的架势,邓明姜立即把手抽出, 对着光线一看,果然被咬出了两排深深的牙齿印,几颗小血珠从印里冒出来。
邓明姜随意将手背往裤子上擦了擦, 看季初燕还耷拉着脑袋坐在地上,便蹲了下去:“你不是有洁癖吗?又坐地上又咬我手, 不嫌脏?”
季初燕没有说话,抬头瞪他,仍旧没能止住的泪水掉下眼眶,在他脸上落出一道道水痕。
“你都把我咬出血了,你还哭啊?”邓明姜说,“该哭的人是我,痛死我了。”
季初燕抖着声音骂道:“你活该!”
“我两次拿了凳子给你,你自己不坐,怎么就我活该了?”邓明姜像个老头子一样苦口婆心地摆事实、讲道理,“我发现你在我这里真是一点道理都不讲啊,但凡你用了三分之一到江总身上,还用得着在江总那里受窝囊气吗?”
说到江瑞,季初燕的脸色立马变了,他愣愣看了邓明姜半晌,忽然一声不吭地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和屁股上的灰尘。
邓明姜跟着站了起来,拿下刚刚夹到耳朵上的烟。
“想通了?”
季初燕没有搭理他,一屁股坐到他刚刚坐着的塑料凳上,弯腰拿起易拉罐啤酒喝了起来。
邓明姜一愣,这下找到答案了。
原来小少爷是为了江瑞在烦。
他拎起另一张塑料凳上的零食坐下,把零食放到腿上,眼睁睁看着季初燕灌了一瓶又一瓶啤酒。
看到后面,邓明姜实在忍不住了,把烟点燃。
谁知小少爷即便喝醉了也对烟味敏感得很,他蓦地抬头看来,不悦地眯起了眼:“我不是让你……不要抽烟吗……”
邓明姜一手拖着另一只手,烟夹在指缝间,扭头吐出一口烟雾后,才看回季初燕:“江总又怎么了?偷吃又被你发现了?”
“不是……”季初燕眉头紧锁,面露痛苦之色,酒精麻痹了他的大脑,他不自觉地跟着邓明姜的话走,“江瑞他……”
“他怎么?”
“他……”季初燕双手抱头,把脸埋进腿间,单薄的背脊绷成一条几乎拉到极致的弧线。
他在说与不说之间挣扎,残存的理智告诉他祸从口出,可情感上他太难熬了,仿佛一个人跌入了深海里,沉不下去也浮不起来,明明周围有船,却没有一个人丢下救生圈给他。
再这样下去,他真的会死。
窒息而死。
“他说我和他不合适……”季初燕的泪水打湿了腿上的裤子,他呼吸艰难,充斥着湿漉漉的水汽,“他想取消婚约……”
这话说得口齿不清,但被邓明姜听清了。
邓明姜抽烟的动作一顿,用几近怪异的眼神看向躬成一团的季初燕,他拿下嘴里的烟,皱眉靠近季初燕:“我老早就想问你了,你有那么喜欢江总吗?”
喜欢肯定喜欢,要说有多喜欢。
邓明姜不觉得有多少。
有些人在酒后最容易暴露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显然季初燕就是这类人,可上次在他家里,季初燕压根忘了江瑞的存在,又喊爸又喊妈,连两个姐姐都喊了,晚上的电话也是打给家里的外婆。
如果季初燕非常喜欢江瑞,怎么可能只字不提江瑞呢?
然而直到邓明姜把烟抽完,季初燕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于是邓明姜换了句话问:“这个婚你是非结不可吗?”
这下季初燕回答得果断:“对。”
说完还强调了一遍,“非结不可。”
邓明姜把烟头扔到地上踩灭,嘴里继续问:“家里让结的?”
可他分明记得其他人说季初燕在酒会上对江瑞一见钟情才有了这个婚约,那应该是自由恋爱才对。
季初燕坐直身体,胡乱抹掉脸上的泪水,拿起啤酒又开始喝。
喝了一口,才想起回答邓明姜的问题,他摇了摇头:“不是。”
“那是取消婚约了对家里没法交代?”
季初燕还是摇头:“不是。”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所以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邓明姜把装了零食的塑料袋放到塑料凳旁,岔开双腿,双手插兜,“与其上赶着受窝囊气,不如早点快刀斩乱麻,长痛不如短痛。”
季初燕双手捏着喝空了的易拉罐,罐身被他捏得往里扁去,发出噼啪声响,他低垂着头,沉默良久,嘴里很突兀地冒出一句:“我姐要回来了。”
邓明姜没听明白:“什么?”
季初燕又不吭声了。
晚上十二点,邓明姜臂弯里挂着塑料袋、身后背着醉得不省人事的季初燕回到工棚。
季初燕单独住在一楼靠右的房间里,他从季初燕身上摸到钥匙,把门打开。
里面的布局和楼上楼下的所有宿舍一模一样,不过除了季初燕睡的那张床铺外,其他床铺全是空的,连床垫都没有。
这间宿舍的灯比邓明姜的宿舍亮,把房间里的每个角落都照得清晰可见,季初燕睡在窗户对面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