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节
云予在后面说:“上次我们捉萤火虫的地方就是这里吗?”
“嗯。”陈明夏说,“刚刚走过。”
“现在还有萤火虫吗?”
“有。”陈明夏问,“你想捉萤火虫?”
“我想看。”云予对捉虫子没有兴趣,但想看到萤火虫漫天飞舞的画面,像洒落一地的星光,被风吹起,遍布周身每一寸空气。
那晚便是这样。
他和陈明夏跌到田里,躲在草丛中的萤火虫受惊而起,在黑暗中淹没了他俩。
那样的场景终身难忘。
当然,难忘的最大原因并非在于萤火虫。
“就今晚吧。”陈明夏说,“等天黑了带你来看。”
云予听到这话,心跳竟是不受控地加速,他的嘴角抿了又抿,最后硬邦邦地嗯了一声。
快到空坝上时,两人自觉地松开了牵着的手,云予的手垂到身侧,手指蜷起,不一会儿放进了裤兜里。
明明才牵一会儿,放开后就开始不习惯了。
空坝的一头已经搭起一个小型舞台,表演队伍正在舞台后面做着准备工作,舞台前面放满了高矮不一的板凳,大家三两成群,一边唠嗑一边等待天黑。
田世强还让人买了两大袋的花生瓜子,挨着发放。
陈明冬和陈简云带着陈简雨占到了靠前的位置,带给陈明夏的板凳也摆在了前面,陈明夏跟他们打了声招呼后,拿起板凳坐到最后一排的后面。
最后一排的中间坐着王勇。
王勇坐在一张低矮的小板凳上,身体蜷缩起来,双手抱着膝盖,目光跟随陈明夏的身影移动,直到被转身坐下的陈明夏逮个正着。
陈明夏没有表情的样子不比廖杰温和多少,但他的形象和气质都比廖杰好上太多,即便冷眉冷眼地看着人,也不至于把人吓得瑟瑟发抖。
王勇和陈明夏对视了好几秒,才慢腾腾地把头扭了回去。
城里富n代x山里贫困生
陈明夏的目光并未从王勇身上挪开, 他盯着王勇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然后顺着王勇头扭去的方向看到了坐在人群靠左的廖杰和周小红。
廖杰和周小红各自跟自己家人坐在一起,不过他俩坐在两家人的中间, 周小红抱着自己孩子正和廖杰说说笑笑。
两人的行为举止都很正常, 说话时也保持着一定距离,看上去是再普通不过的亲戚关系。
但王勇一直看着他们, 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天渐渐黑了, 布置在舞台周围的灯光骤然亮起, 照亮了舞台前后的小片范围, 一阵敲锣打鼓后,第一个节目的表演者先后上台。
陈明夏的左右和后面都没有人, 他将板凳挪到很后面的位置, 伸长了腿, 抱着双臂看前面被小品逗得哈哈大笑的人群。
云予作为目前村里的中心人物,自然被簇拥在前排中间的位置, 田世强和吉东像两个保镖一样地围着他。
陈明夏的个子高,即便坐着较矮的板凳,也能隐约看到最前方云予冒出来的脑袋。
他就这样看着。
直到夜色沉甸甸地压了下来, 舞台上表演到第五个还是第六个节目时,最前方冒出来的脑袋不见了, 一道身影偷偷摸摸地绕过人群。
陈明夏的目光追随那道身影。
那道身影微弯着腰,轻手轻脚地小跑到他身前。
云予轻喘着气, 蹲到地上,将手搭在陈明夏的膝盖上,他第一次抱怨起田世强来:“田村长的话太多了, 说到刚才还在说。”
陈明夏起身把板凳塞到云予的屁股下面,他蹲在一旁, 手扶到云予腰上:“你就这么走了,他们不会说什么吗?”
“我说我肚子疼。”云予抬抬下巴,语气里有着一丝小得意,“这个理由不错吧?”
陈明夏欲言又止:“……不错。”
云予还穿着白天的白衬衫和黑西裤,衬衫和西裤的布料都没有弹性,稍微一绷,就紧紧贴着皮肤,偏偏坐着的板凳又矮,云予的双腿弯曲着,西裤贴着他的腿,把他臀部和大腿的线条勾勒得十分明显。
本来陈明夏已经把手放在云予腿上,可西裤绷得太紧,他刚放上去就感觉自己好像在摸云予的大腿一样。
云予的表情也有些许变化。
“……”陈明夏愣了片刻,赶紧把手放回云予腰上,尽量忽略眼皮底下绷起的半圆形,低声说道,“休息好了吗?等你休息好了,我们就走。”
云予问:“往哪边走?”
陈明夏说:“我们来的那条路。”
于是两人趁着前面没人注意,悄无声息地摸进了黑夜里,陈明夏不忘带上家里的板凳。
夜里的田路不好走,陈明夏从小到大走习惯了,不知道在这田埂上摔过多少跟头,唯独苦了云予,好不容易习惯了白天走路,结果一到晚上,又是两眼一抹黑,走得一脚深一脚浅。
还没走到老地方,云予就走不动了。
陈明夏把板凳放到云予屁股后头,等云予坐下后,把手机的光扫向云予的脚。
今天为求正式,云予穿上了已经被冷落许久的皮鞋,陈明夏第一次赶着驴车去公路上接云予时,云予便是穿着这双黑色皮鞋。
当时皮鞋崭新,一眼就能看出价值不菲,现在好像是穿了三四年一样,灰扑扑的,看不出了以前的锃亮。
陈明夏抬起云予的一只脚。
云予惊呼一声,却没挣扎,只是伸手抓住陈明夏的肩膀。
陈明夏看了一圈,用食指的指尖勾住皮鞋左侧的鞋底,本来缝合得当的皮鞋裂开了一条缝,像是张开了一张嘴。
“这里开了。”陈明夏说。
云予低头一看,顿时叹气:“我就知道这双鞋中看不中用。”
陈明夏把他的脚放到地上:“先回去换鞋吧,你这么穿着也不好走。”
穿皮鞋走田路,在陈明夏的人生里,云予是第一个这么做的。
云予有些不情愿,沉默片刻,还是点了点头:“好吧。”
话音刚落,脚上的皮鞋就被陈明夏脱下来了,接着是另一只脚上的皮鞋,很快,云予脚上只剩一双白袜子。
陈明夏继续脱云予左脚的袜子,云予试图阻拦,然而晚了,陈明夏手机的光对着云予的脚背,可以清楚看到白皙皮肤的一侧磨出一大块红。
难怪云予傍晚走得那么慢。
陈明夏忽然发现云予其实挺能忍的。
他曲起手指轻轻碰了一下那块磨出白皮的地方。
云予立即嘶了一声。
“很疼?”
“不碰就不疼。”
“那你穿着鞋就没有不被碰到的时候。”陈明夏又脱右脚的袜子,也看到了脚侧的一大片红,都破了一条约两厘米长的皮,他没忍住说出了心里话,“你挺能忍的。”
“这算什么。”云予的嘴巴比磨破他脚的鞋还硬,“以前出差,每天走十几二十公里,连走五六天,脚也被磨破过,比这严重的时候都有。”
陈明夏裹起白袜子塞进皮鞋里,掀起眼皮看向云予。
手机的光照得云予的五官挺拔,皮肤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毫无瑕疵,他的眸光很亮,直勾勾地盯着陈明夏:“跟你比,这算什么。”
陈明夏单膝跪地蹲在地上,一只手搭在膝盖上,他这样的姿势刚好和坐在板凳上的云予平视。
眼里有着疑惑,他问:“跟我比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