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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他想,如果江湖上不再有那么多的你杀我我杀你,或许他这把刀就再也没用武之地了。但这显然不可能,是以,他这把刀注定会沾满鲜血。

近十年来,死在他刀下的有好人有坏人也有不好不坏的人。睚眦阁的教条便是“拿钱办事,善恶不论,无愧神明”。恩怨情仇都是别人的事,他们是刀,是局外人。

街边有个简陋但干净的小面铺,专卖打卤面,并附带一些卤味和酒。

一碗热气腾腾的打卤面摆在仇野面前。

卤汁是勾芡卤,用料很丰富,有五花肉、香菇、木耳、鸡蛋、冬笋,用料炒制后加水煮开勾芡,煮滚煮稠,洒蛋液熄火。黑铁大勺舀一勺卤汁浇在劲道的手擀面上,瞬间鲜香四溢。

仇野用筷子将卤汁拌开,小口吃着。因为以前挨过饿,所以他吃得很慢,小口小口慢慢咀嚼着。若是饿得太久再狼吞虎咽吃东西,会腹痛。在他还很小的时候,因为这样腹痛过很多次。

他吃着打卤面忽然想起宁熙,那是个娇小姐,应该不会吃这些东西。

买家若要在睚眦阁雇佣杀手,价格并不低,白银百两算是小单,白银千两也算不上大单。银钱杀手本人跟睚眦阁五五分。

睚眦阁的其他弟兄花钱如流水,有时在赌坊里一掷千金,又或者在青楼里花重金卖下美人一夜春宵,然后便又穷得叮当响了。

近十年来仇野也有不少白银入账,只不过都存在阁主那里没取出来用。除了买酒外,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

阁主是这么对他说的——你的照身帖是伪造的,钱存在钱庄容易被发现。况且钱庄风险极大,说不定哪天就倒闭了,但睚眦阁会永远屹立不倒。你想什么时候取钱,取多少钱,都可以。

仇野觉得阁主说得有道理,便安心地在那里存了近十年的钱,如今累计下来,大概能买下七八座庄园了吧。

因为挨过饿,所以仇野也很珍惜粮食,碗里的打卤面吃得干干净净,一根不剩。

他准备动身去执行任务了,却见一个白衣男人摇着折扇悠哉地坐在他面前。

“二哥,”他偏头睨着对面之人,“你有事?”

睚眦阁的二护法云不归虽也做杀手的活计却常常身着白衣。

云不归摇着扇子笑道:“小七最近是很忙?怎么白天还要出工?”

“嗯,忙。”

“哦原来忙啊……”云不归手上的扇子扇得更快了,看不出年纪的脸上笑容更甚,“那你现在是要去杀谁?”

仇野把一张写着名字的纸签递过去。

云不归喝着茶,将纸签接过来一看,差点没被茶水呛死。

“咳咳咳——”他连忙将纸签递回去。

仇野不解,“有什么问题么?”

“不不不没有没有没有。”

云不归否认得差点嘴瓢,他绝不会承认,刚才仇野给他看的纸签,其实是老大的纸签。

老大推给他,他又推给老三。估计老三看到这单也不想做,然后老三推给老四,老四推给小五,小五又推给小六,最后小六推给小七。小七……小七没得人推了!

这单虽然钱多但风险大,一不留神小命就没了,是以没人愿意接这活儿。不过仔细想想,小七或许是最适合去做的人,毕竟他动起刀子来,从没把自己当做人来看待。

“那二哥还有事么?”

仇野的话把云不归从思绪中拉回来,云不归无辜地摇摇头,“没事,嘿嘿,没事。”

他嘴上说着没事,暗地里却把准备推给仇野的纸签藏进衣袖里。他就算再不要脸,也不能让一个忙得都要白天出工的孩子再接单了,这不是欺负人嘛。

这么从头到尾依次推去,难怪小七总是要比他们六个忙。

仇野却冷着脸回应:“没事你找我做什么?”

云不归哼哼两声,“没事就不能找啦,看看星星看月亮,找小姑娘谈谈风花雪月嘛。”

乾坤朗朗,哪儿来的星星月亮,哪儿来的风花雪月?

“无聊。”仇野说罢转身离去。

“哎,”云不归看着少年挺直的背影心里突然有些感慨,“一个人如果仅是为了杀人而活着,那他岂不是很可怜?”

六岁入阁,七岁起便被要求杀第一个人,那把雁翎刀已经连续挥动十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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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渐深,现在有星星也有月亮,风吹花树,垂落一地花瓣,而少女一袭白衣,胜冬雪千万。

宁熙提起朱红长裙转了个圈,“我穿这身给你跳舞,好看么?”

少女头上戴着两只金蝴蝶,她一转圈,金蝴蝶就好像活过来似的,安静地停在她发间。

仇野从窗台轻盈跃下,带起一阵风,风吹起他的发带。

他看着少女身上的锦缎华服,和那张巧笑倩兮的笑靥,忽的就把视线挪开了。

手不由自主地按在刀柄上,那里有凸起的花纹和三颗绿松石,他用修剪得很规整的指甲一下一下地抠着,似乎只要把这凹凸不平的花纹抠平,他的心便能同样平静下来。

“你跳吧,”他清清冷冷地说,“跳完跟我说想去哪儿,我带你去。”

“哦。”宁熙有些失望地应道。

她开始提起裙摆跳舞了。

因为脚踝处绑着绳子,所以她不能跳步子很大的舞。宁熙心里可惜,她其实很喜欢力道足、舞步大的舞种,但母亲和田嬷嬷都说,那种舞跳起来不小心会露出皮肤,闺秀跳着很不端庄。

光跳舞,没有伴奏怎么能行?宁熙启唇轻轻吟唱着,歌声婉转,犹如树枝上的黄鹂鸟。

她偷偷地瞧着倚靠在窗边的少年,玄衣劲装,乌发高束,窄腰长腿,背总是挺得很直。额前碎发被风吹起,让少年的面容都显得梦幻了。

宁熙心想,若他是个读书人,不好好把碎发束上去,定是要挨夫子骂的,只因披头散发乃是不守礼数。

可他偏是个江湖人,人在江湖,哪会在乎那么多礼节呢?自然也不会花太多时间打整头发,随随便便拿黑色发带一绑,便潇洒地不再管了。

宁熙一边跳舞一边偷偷瞧着他,少年手按腰刀,眸子却垂着。

不是说好我为你跳舞,你带我出府么?现在我跳了,你怎么不看看呢?

宁熙赌气地噘起小嘴,少年的眸子却突然看了过来,她像是只受惊的兔子,赶紧垂眸。

脚踝上绑着绳子不仅不好走路,而且还不好跳舞,方才舞步一错乱,她整个人差点又摔下去。

哼,宁熙恨恨地想,总有一天,她要拿剪刀,跟这精致却束缚人的五彩绳一刀两断。

“跳完了。”少女气息微喘,不知是跳舞太累还是别的原因,白皙的面颊染上一层绯红。

“嗯,”仇野按在刀柄上的手放了下来,“你想去哪儿,说罢。”

宁熙却不着急说自己要去哪儿,而是怪声怪气地自言自语,“原来还有人看完我跳舞,都不说声好的啊。枉我苦练多年,一舞闻名上京城。看来日后还得多加练习,这名号才不会被旁人取代了!”

仇野的手才从刀柄上放下,听到这话,又重新按在刀柄上了。那修剪规整的指甲,几乎要把刀盘上的绿松石抠掉。

“跳得很好。”他说。

说的不单是好,而是很好。

宁熙看少年垂着眸子,倒也没不依不饶,便清清嗓子,端着嗓音矜持道:“谢少侠夸奖。”

“我……”仇野本想说自己不是侠,但又不想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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