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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节

 

这车中只要有他在便分外狭小,她刚一动,眼前他腿忽然一伸,就挡住了她的去路,不禁又坐了回去,继而腿侧一沉,已被他的腿紧紧抵住。舜音莫名心中一紧,看着他。

穆长洲抵着她腿,凑近她右耳,低低说:“君子做不了凉州行军司马,应当也与音娘成不了夫妻。”

舜音翻着折本。

上面是有关甘州一路所见的记述, 只有几句,简单又晦涩,她一手执笔, 理着头绪,偶尔写下几字。

送完虞晋卿一行后, 她就没再出过门, 今日左右无事, 干脆将这些本已记过的东西又理了一遍。

直至停笔,她朝门外瞥去一眼。

天色将暮,日光淡薄,最多再过两三个时辰就要宵禁了。没看见穆长洲, 自那日送行过后,他倒像是更忙碌了。

想起送行,便又想起当日情景,总觉得他当时似有些不快。

那日乘车返回时,他那条腿都还一直紧抵着她, 人也离得近, 分不清是有意无意,到了府门前才总算让开下车。

直到那时, 她方觉身上压力一松, 手指也跟着一松,才意识到自己一路都紧抓着衣裙,连呼吸都不平……

舜音拎拎神,不想了,越想越觉看不透他, 随手将笔一搁。

“夫人。”胜雨走到门外,屈身见礼, 身后还跟着两名侍女。

舜音彻底回神,立即问:“可是有信驿消息?”上次去信秦州已有段时日,以快马送出,应当早就送到,封无疾却还没回信,她近来一直在等。

胜雨回:“不是,是另有要事。”

舜音心想也是,若有来信也定是先送去给穆长洲了,转而问:“何事?”

胜雨走入房中,站在她右侧一五一十报:“已入新月,每年到这时候,各州都督都要入凉州来见总管述职,前些时日巡边使离去,陆续就有都督们来了。军司特地叫昌风留话,其他时候不必打扰夫人,待今日需入总管府了,再来请夫人准备。”

舜音回忆一下,那日在总管府中,似听刘氏提过一句。

外面忽来声响,连她都听见了,却只觉喧嚣嘈杂,什么也听不清。

胜雨解释道:“那应是哪位晚到的都督刚进城,近来城中各州来客不断,比往日热闹许多。”

难怪近来穆长洲又忙,时常不见人影。昨日天刚亮时,似还听见门外廊上有他脚步声,像是在门前停了一下,可她去开房门时,他已走了。

舜音想了想说:“今日需我出席,那该是有会宴了。”

“是。”胜雨请示,“可要为夫人准备胡衣?”

舜音知道定又是因胡风盛行之故,摇摇头,起身:“不必,郑重些就是了。”

胜雨称是,回头唤来门外两名侍女,来为她准备。

城中确实热闹喧嚣,与巡边使一行来时景象完全不同。

自大街往城北总管府而去的大路宽阔严整,两侧都悬有灯火,天刚擦黑,已全部点亮,车马通过,只觉亮若白昼。

舜音坐在车中,自窗格内一路看着外面景象,还是第一次看到这般盛况,看来这是凉州一件大事。

昌风和胜雨都坐于车外引路,待终于到总管府外,已是车马骈阗,好不容易才找到地方停住。

舜音下了车,巍峨正门前的守军比她上次来时多了许多,门口立即有一名侍从快步过来引路,像是等好了的。

她跟进总管府中,没几步,身后的昌风和胜雨就被其他侍从引走,去别处等候,里面显然已不允许他们进入。

舜音边走边四下扫视,前院没见多少来客,只有总管府中的仆从侍女往来窜梭不断。

引路的侍从脚步不停,直往前走,很快到了一间花厅外,停下请她入内:“请军司夫人在此稍候,总管夫人正在招待已到的夫人们。”

舜音朝里面飞快看了一眼,似乎全是女眷,点点头,走了进去。

“来了。”刘氏正坐在上首,一见她进入就笑着道。

舜音立即欠身见礼,站直后扫视四周,果然全是女眷,不到十人,大多还年轻,个个身着胡衣,原本在说笑不断,此刻全都看了过来,顷刻安静下来。

刘氏在上方高声道:“这位便是军司夫人了,人家可有大才,他日成书,还能送你们一观呢。”

舜音转身,朝四下诸位又欠身见礼。

诸位夫人跟着还礼,却都没什么言语,都很生分。

“好了,你们闲聊,我当更衣去了,会宴就快开了。”刘氏在上方起了身,朝身后摆摆手,由侍女扶着走了。

众人都欠身恭送,再直身,便又恢复先前笑谈之态了。

舜音细细扫视一圈,河西十四州,似乎少了几州,也许是有几州没到。

大约是与她不熟,约有一刻,也无人过来攀谈,倒是时常有人打量她。

正好她也无心攀谈,偶尔借着右耳听一听她们谈话,又扫视几眼她们的口型。可惜,没有一点有用消息,除去府上杂事便是新奇怪事。

人一多,声音便杂,嗡嗡的扰乱她听感。

隐隐约约,觉出有人在叫她“军司夫人”,细如蚊蚋一般,舜音想转头去找,按捺住了,怕被人看出来,只稍往左右看了两眼,才发现厅门边站着个熟人身影。

似乎又有人在打量她,大约是她刚才未能及时作出回应的缘故,舜音蹙了下眉,径自走了过去。

门边站着陆正念,穿了一身水青绸襦裙,打扮得很庄重。

先前还是她去传信给自己的,舜音觉得也算认识了,朝她微微点头:“方才是你叫我?”

陆正念像是有些怕生,欠身回礼,好一会儿才开口:“是,这里我也只认得夫人。”

她声音实在是小,厅中又吵,舜音只能观察她口型:“陆刺史也来了?”

陆正念小声说:“家母早逝,这种场合需携家眷,父亲每年便只能带我来。”

舜音心想正好,她也不习惯这里,里面又无什么有用消息可探,还不如与她一并站着好了。

刚好,只片刻功夫,已有几名侍从快步来请,大概是会宴要开了。

陆正念离门最近,先出去,一出去便看着前方廊下。

舜音跟出门,见她眼神一眨不眨得分外专注,不禁也朝廊下看了过去。

半明半暗中,穆长洲大步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胡孛儿和张君奉。

灯火映着他的深色锦袍,腰身收束的如松身影被照出斜长一道,他一近前,连周遭光亮也跟着一暗。

舜音回头往厅内看一眼,又看他,奇怪他来这女眷等候之处做什么。

穆长洲根本没看厅里,朝她微微颔首,转身就走。

舜音才会意是特地来叫她的,眼见其他人都已陆续走出,也不知被看见没有,立即提衣,跟上他脚步。

走出去几步,她想起来,回头去看,陆正念已经随侍从沿另一头廊下而去,却时而回头,眼睛好像还在看这里。

舜音想起之前也见过她这般眼神,转头看一眼穆长洲,忽然反应过来,莫非她对穆长洲有意?

穆长洲踏上长廊,眼神看来:“怎么?”

舜音跟着他慢行,目光动了动,没直说,毕竟也只是自己乱想,又看他一眼,低声问:“穆二哥那日的气消了?”

穆长洲脚步未停,目光看着她,瞬间就会意她说的是送虞晋卿那日的事:“谁说我那是气了?”

“那是什么?”舜音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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