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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节

 

秦令筠接过狱卒递来的鞭,颠握在手中,望着她发白的脸,猛地抽打过去。发硬的尾稍在她的手臂破开一层皮肉,登时引出她不受控泄出的痛声。

可那一鞭不过打在刑架上,乍起的也是惊吓响声,只是收鞭的余力落在她身上罢了。

秦令筠沉声道:“本官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还是不说。”

曦珠在那声轻微的呼痛后,红着眼看他手里的鞭子,疼地发抖。

这世上的痛,粗分不过两种,一为痛在心上,另一痛在身上。

她常年深处闺中,只觉得心上的伤最痛,能哭地肝肠寸断,却不想比起那点爱恨纠缠,这样仿若要将皮肉剥离骨头的鞭刑,带来的不仅是痛,也在将一个人的尊严反复鞭打。

可她不能告诉他那封信上的内容。

曦珠死死咬紧了唇,闭上眼。

“呵。”

一道冷嘲讽声后,迎来第二鞭,这回是实实在在地落在身上,擦过她的脸颊,抽裂腰腹处的衣襟。

日前的粉装袄衫在进狱时,就被剥除,只剩一件里衣。

在她几乎哑然的惨声里,身为女子的那点羞耻,随着痛到极处的泪,一齐掉落,几乎无存。

“说吗?”他又问了一遍。

她仍旧不答。

“好。你以为不说,本官就猜不出你写的是什么吗?”

紧跟其后的,就是第三鞭,第四鞭,第五鞭……更甚是一种已然定罪的刑罚,只差她这个犯人的罪证呈文。

意志被折磨地几欲崩溃。曦珠接连几声痛叫,全身被冷汗湿透,唇被她咬破,流出的热血沿经嘴角,汇在下巴,滴在身上的一道皮开肉绽的鞭伤上。

在第十鞭时,她终于垂下头,一声不吭,昏厥了过去。

浑噩地不知过去多少日,每当清醒时,秦令筠那沉沉的声音总在耳畔说着同样的话。

她什么都没有说,似乎那是能让卫陵活命的东西。

他却没有再对她用刑了。

直到一日,她再次从彻骨的冷意里睁眼。

一束微弱的光从厚重墙壁最顶上的小窗透进来,落在她的脸上。曦珠烧地神志不清,头痛欲裂,却呆怔地望着那点光亮。

她再次梦到了卫陵战死。

囚牢的门被打开,有人走进来。

是秦令筠,穿着绯红官袍。

他说:“卫陵已死。”

曦珠仍一动不动地躺在杂乱的草堆里。

下瞬,她便被扯拽进一个冰冷的怀抱里,那是从风雪中一路走来留下的痕迹。

曦珠被冷地颤了颤,想要推开他的胸膛,挣脱他,却牵扯到鞭伤,手抖地无力。

“放开我。”她的声音嘶哑不成样子。

秦令筠却固住她的身子,接过狱卒递来的药碗,掐着她的下巴,让她张了嘴,强行将药灌下去。

曦珠被迫仰起脸,只能看到那距离极近的沉压眉眼,他的呼吸也轻缓落下。

她忍着气,只能吞咽下一口口苦涩的药,待碗中空了,秦令筠才松开些。

曦珠被呛地连声咳嗽,想要躲去一边,却被他的臂弯拦住。她眼眶泛红,撑起最后一丝力气,伸手朝他抓去,尖锐的指甲将他的脸抓破。

狱卒惊呼。

秦令筠脸上蕴满怒色,攥住她的手腕,用力之大,几乎要折断。

他冷声:“还想留着这双手,就不要放肆!”

曦珠疼地整个人都在抽搐,却听他继续道:“如今卫陵已死,即便你不说那信的内容,也没有关系。”

秦令筠捏着她的手,俯身低看她痛苦的神情,道:“既知疼,便是还想活。待卫家残党被收拾干净,到时我自想办法救你出去,以后有我庇护你。你可要想清楚,下回再见到我,该怎么和我说话。”

他放开她,任她躺回地面,整了整官袍,走出囚牢。

只剩曦珠一人。

她动了动痛地似要断的手腕,爬了许久,挪到那束光下,撑着手肘,艰难地翻转身子,仰面让那光再次落到脸上。

些微暖融,却抵不过牢中的寒冷,冻地手脚失去知觉。

曦珠阖上眼,只不断回想秦令筠的那句话。

卫陵已死。

可他说过会平安回来的。

曦珠一点点蜷缩起来,低声呜咽,早已干涸的眼里滚落泪水,顺着眼角淌落在沾染血气的冰冷地砖上。

而秦令筠最后的话,更让她如坠深渊。

光好似变得更温暖些,还有鸟雀的啁啾和荷花香气。曦珠缓缓睁开眼,便发觉自己不是在牢狱中,而是在一条偏僻的小道。

他已经来到了她面前。

秦令筠此次到公府,是应了好友卫度的邀请过来赏荷宴。

他是和妹妹一道来的,早已知晓这宴的目的。方才在席上听说卫陵到百花洲那边游湖去了,便想借着醒酒的由头,过来告诉妹妹这一事。

来公府许多次,倒不用仆从带路。

但没料到,能在这里就遇到她。

身后的随从却疑惑,这种事只需遣他来说就是了,大爷偏要自己过来。

青坠一见着人,忙跟表姑娘说了来者身份。

曦珠避在她身后,低垂着眼,却仍感到了那道打量的视线。

她竭力压着心中的惧意,手上也泛起疼来,朝他行礼,便彻底躲到青坠身后去,急着要走。

秦令筠堪见那荼白纱裙在眼前一晃,有香气漾开。

他轻轻吸了一口气,在清雅的荷香中,还有一股说不上来的清扬气息,很淡,却显然是闺阁女子的用香。

见人走远,秦令筠收回目光,接着朝凉亭走去,再想起温滔被卫陵鞭打一事闹得热烈,起因嘛,似乎就是她。

柳曦珠。

他唇角勾起极淡的笑意。

春月庭,蓉娘听青坠说起宴席上的事,赶去找了新的衣裙给姑娘换,说是天热换身清爽的再去也好。

曦珠摇了摇头。

不去了。

她伏在桌案上,一点点把头埋进去,纤弱的肩膀微微抽动。

这样的酷暑,她却觉得有点冷。

给我滚

今日宴会人多,这边十多岁的姑娘们聚着赏荷,那边母亲大嫂陪着各家夫人们围着说谈,再远些,还有二哥和一堆同僚摆席饮酒。

卫陵哪处都不想靠近,带着一众好友乘船到偃湖中央的百花洲垂钓。

洲上不如春时繁花齐放的盛景,举目望去,都是葱茏草木,零花点缀其中,尽管如此,各处精心养护的景色还是绝妙非常。婆娑树隙间,依稀可见那座双燕楼的飞檐戗角,在烈阳之下,折散着琉璃瓦的细碎光亮。

找了几棵高大梧桐树下的阴凉地,众人也不讲究干净与否,席地而坐,各自分散了。身后跟着的小厮仆从也找地方待去,免得扰了清静。

垂钓论的是平心静气。

可来的都是群不及弱冠的少年人,只安静片刻,就四下说笑起来。

他们自然清楚此次赏荷宴所为何事。刚开始不知,一看到那些姑娘,再互传些风声,再不明白,真是蠢到家去。

不过他们只挤弄眉眼,嬉嬉笑笑,不敢真当着卫三的面调侃此事。

都在一块玩那么久,又能被邀来公府,谁不清楚卫三的脾气,看着最是大方,不拘小节,可若是谁碰到他的禁处,那得被他记上,不准什么时候就要报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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