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小墩子面前的碗一下就被吴大才打翻在地。“嗷！爸，我要吃肉，我要吃肉！”吴耀祖开始闹了起来，这个中午还打他手背不让他吃肉的爷爷，这会儿好不容易给他夹肉了，他爸竟然还给他打了。他爸就是个大坏蛋！碗被打了也不妨碍小墩子的发挥，他一下就从长凳上站了起来，筷子也不用了，往桌上一趴，伸手往碗里抓肉要往嘴里塞。吴大才和蔡小云这对夫妻都快被吓死了，一起扑了上去，两人按一个开始吵闹撒泼的小墩子，好不容易把他从饭桌上抓了下去，关进了房间里。饭桌上，只剩下游朔还有吴招娣。小姑娘看看自己面前的碗，和碗上的那块肉，再看看正面带微笑，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游朔。想到她那对已经离了饭桌的父母，吴招娣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情绪。吴招娣很清楚，她从小就不被她的爸爸喜欢。爸爸喜欢儿子，说她是赔钱货，还为了生弟弟，被罚了一大笔的钱。但是爸爸从来没有因此骂过弟弟一句，只会骂她，怪她。她爸说，如果她是个儿子，那么他们家就不用为了生二胎被罚钱了。这一切都是她的错！吴招娣长到这么大，听得最多的就是吴家以后要全靠她弟弟。她也后也要靠她弟弟。她一直被这么教育着长大，她不知道这些事情的对错，她只知道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子的。因为以后家里都要靠弟弟，所以爸妈就会对弟弟更好。因为以后她也要靠娘家，靠这个弟弟，所以她也要对弟弟好。把她的一切都给弟弟。一切应该就是这样子的。但是，吴招娣看着自己碗上的毒肉，她觉得胸口仿佛堵着什么，让她喘不上来气。她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很难受。不，其实她是知道为什么的。她的爸妈，就是更喜欢弟弟，更爱弟弟，她是那个不讨喜的赔钱货，是那盆早晚都要泼出去的水。这里是她的家，但是她不是这个家的人。吴招娣默默地坐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游朔也不说什么，也那么坐着。
过了好一会儿，吴招娣茫然地抬起头。“爷爷，我要怎么做，爸爸妈妈才会像喜欢弟弟一样喜欢我？”想让吴大才喜欢吴招娣？其实也简单，看看吴招娣的名字就知道了，她由女儿变成儿子，这位当爸的就喜欢了。吴大才喜欢了，蔡小云也就喜欢了。很简单，但是吴招娣永远做不到。这只是一个才13岁的小姑娘，从小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现在的她想不明白这个问题。甚至，她也未必不明白，不然她也不会问出“怎么做才能让爸爸妈妈像喜欢弟弟一样喜欢她”这个问题。游朔看着这个小姑娘，有一瞬间，仿佛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一点影子。年幼的时候，似乎格外喜欢得到大人的肯定与宠爱。“大人们”仿佛就是天，是地，是全宇宙，无比的高大，无比的了不起，他们是小孩子未知的、无法了解的世界。游朔在小姑娘期盼的眼神里，没有直接给出答案。“你为什么要你的爸爸妈妈喜欢你呢？”这是一个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小姑娘没能立即给出答案，她愣在那里，想了一会儿，才怯怯地回答。“他们喜欢我的话，就不会打我，还会给我买好吃的，买衣服和鞋子，就像他们对弟弟那样。”爸爸妈妈给弟弟买衣服鞋子，买好吃的，还会笑着和他说话，会抱他，背他，陪着他玩。吴招娣从来不敢和别人说，那些时候，她都特别地羡慕。她真的很想，很想，很想也拥有。游朔说：“你现在已经上初中了，如果过两年，你的爸妈不给你花钱上高中的话，你就要出去上班了，等到你挣了钱，衣服鞋子，还有吃的，你都可以自己买给自己，你不需要他们喜欢你，你也能有这些。”吴招娣：“……”上班？挣钱？自己给自己买？从来没有人给她说过这些，她自己也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些。游朔看她在思考，继续说：“当然，你爸妈也会让你把上班的工资上交，理由是养你这么大，你吃他们的，喝他们的，你就该回报家里。然后，用你挣来的钱，继续喂养你的弟弟。等到你年纪再大点，就可以把你嫁出去，拿一笔彩礼钱，他们选的人，可能不会是疼你的，适合过日子的，更可能是谁给的彩礼钱多，丑的，瘸的，瞎的，老的……就把你嫁给谁，再然后呢，你就是这个家里泼出去的水，到了另一个家，伺候一个男人，生孩子，如果第一胎不是儿子的话，可能还得拼着生二胎、三胎，一直生到儿子为止，当然也有可能会去找个非法的小诊所，查出来是女儿就直接打掉，直到你怀上儿子为止。”吴招娣已经从沉思中回了神，听着听着，有些话她甚至没有太明白，但是忍不住打了个抖。游朔一点也没有止住话头的意思。“等你有了儿子之后，你的日子就会相对平静下来，你想想你的妈妈，她过的日子，大概就是你以后的样子，上班，操持全家，还要被丈夫打骂，可能心疼女儿，但是也阻止不了女儿过上你现在这样的生活。有事回娘家，你就是泼出去的水，谁看了都嫌，等到娘家有事找你，你要敢不出力不出钱，就是白眼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