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
这件事说完,监听器里叶应澜和余嘉鸿又说起了亨通银行股份出售的事,余嘉鸿说:“龚老板认为亨通的价格略微有点高,所以他还在考虑中。”
“确实很高啊!你想亨通原来才多少钱?”
“可我不能让大舅舅把股份卖给张义松和鲁盛扬吧?他们俩明显都是靠向投降派的。”
“但是,如果是张义松和鲁盛扬,出价高。亨通还有其他股东,其他股东愿意吗?”
两人讨论了亨通,又讨论起了叶应澜的车行和修理厂,说着说着,叶应澜说:“吴叔现在成天不在星洲,成天跑巴达维亚,爷爷都看出来了,说他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是看上了五姨。”
余嘉鸿的声音:“别说你爸死了,就是你爸没死,他那么多的女人,你五姨也等于给他守活寡。现在他死了,五姨找个知冷知热的男人不挺好?”
“我没说不好啊!爷爷奶奶都乐见其成。他们对吴叔知根知底,私下说吴叔比我爸好,要是五姨嫁给吴叔,那样五姨也有个好归宿,应昊和小天两个孩子,相处也融洽。我就是跟你说说吗!”叶应澜叹了一口气,“倒是我四姨,她说要给我爸守寡。我担心……”
“担心什么?”
听见这话,山口夏子的手一抖,笔尖化了一团墨。
“你没看出来,启明叔对我四姨有意思?”叶应澜说,“论才情,论容貌和气质,我四姨在我爸的几个姨太太里是数一数二的。以前她只想着日本,现在回了日本一趟,她家那群豺狼虎豹恨不能把她给生吞活剥了,终于醒悟了,连名字都改了,变成了叶夏娘。听起来是想要给我爸守寡。但是启明叔说起她的时候,我感觉出来他对她应该很有意思。要是启明叔没有太太,像吴叔一样,那完全没问题。问题是启明叔的太太,是个温柔贤淑的大家闺秀。要是启明叔真的想要追求四姨。天长日久,四姨动心了,他们真在一起了,岂不是伤了婶婶的心?而且,要是四姨去做人家姨太太对她也没什么好的。只是,我跟她又不熟,我去劝她,终究交浅言深了。”
山口夏子快速记下叶应澜的话。
监听器里传出余嘉鸿的声音:“你四姨嫁给你爸爸,是因为你爸爸救她出火坑,但是嫁给你爸做小,想来日子过得也并不舒心。她也是个读了很多书的女子,不一定会愿意再委屈自己。更何况女子本弱,为母则刚。你四姨总归会为应舟考虑。她不是说想看看应舟的照片吗?你想办法拿照片给她,再找机会,对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她不愿意回南洋是因为愧疚,我们再想办法让爷爷奶奶和你四姨之间的心结打开,劝你四姨去美国陪孩子读书。这样对你四姨也好,对启明叔夫妻也好。你说呢?”
叶应澜的声音:“也是,等我回去,我就去找爷爷奶奶拿照片。”
余嘉鸿:“睡吧!”
“这些都是旁枝末节的事,你要做的事……我怎么睡得着?”
“不去想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回去你多拜拜妈祖,多拜拜菩萨。”
“嗯。”叶应澜的这一声里包含了无限的无奈。
接下去的时间里,监听器里只剩下“嘶嘶”的声响。
山口夏子把记录的对话交给了她的上司,那个中国人也把记录的消息交了出来。
山口夏子的上司对比了两份稿件,他看到了提到山口夏子的那一段有一团墨迹。
“夏子,他们似乎对你很好?”这个男人看着她。
山口夏子肃然:“这种善良很愚蠢,也只能证明他们低估了我作为日本人的忠诚。”
“你要利用这种愚蠢,确认消息,这次一定要让兴泰轮船易主。”
“是!”
余嘉鸿决定留在海防港,理由是法国殖民地政府扣押德国设备,他要把这些设备运出去。
叶应澜带着大家回星洲,从河内到西贡,一路过去风光旖旎。
到西贡登船,叶应澜看到报纸上铺天盖地都是那位汪副总裁协同家眷从重庆出逃到越南河内的消息,那位汪副总裁响应日本《近卫声明》发表的所谓的《和平建议》。
吹捧所谓的“对于中国无领土之要求,无赔偿军费之要求”,“不但尊重中国之主权,且将仿明治维新前例,以允许内地居住、营业之自由为条件,交还租界,废除治外法权,俾中国能完成其独立”。
还说什么抗战是“创巨痛深”,当真是字字奴骨,句句媚主。
这位在南洋华人中曾有很高的威望,当年他以荆轲刺秦的勇气,北上刺杀清朝摄政王,以期唤醒国人,作下:“慷慨歌燕市,从容作楚囚;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
是何等慷慨从容?
叶应澜从上海来星洲后,就读于华文女校,先生们以南洋是中华革命的火种之地而骄傲,他们常常讲述,黄花岗七十二烈士三十一人是南洋华侨,中山先生在南洋的岁月。
对她们这些女学生,先生们说得最多的是汪夫人。
这位南洋女儿明知丈夫北上是为唤醒国人赴死,却依然坚决跟随,有人曾经取笑这位汪夫人:“你有英国护照,当然不怕死。到时刻,你把英国护照甩出来,英国领事馆自会来救你。”
汪夫人拿出英国护照当场撕碎,让说话者羞愧得无地自容。
现在这对曾经令人敬仰的夫妇,放弃了信仰,弯腰屈膝,宁为日本人的走狗。
他们的影响力巨大,势必对抗战造成重大的负面影响。
就像他们这次邀请的老板们,在船上一直在谈论这件事,
余嘉鸿私下跟叶应澜说过这次来的几位老板,都是内心摇摆的,只是因为他看未来局势很准,所以几位老板都附和他的观点。
现在余嘉鸿不在,他们谈起来就不再收敛了,像汪副总裁这样的人铁了心求和,朱老板他们对未来越发悲观。
叶应澜走到甲板上,加入了话题:“朱老板,嘉鸿嘱我,若是您在途中还在讨论中国是否会败,让我替他与您打一个赌。”
朱老板一听,颇有兴致问:“什么赌?”
叶应澜坐下,她要了一杯咖啡:“他说他拿香港浅水湾的一块地出来,您拿上海租界一块地皮,十年为期,日本战败,您的地皮归我们,若是十年之后日本还没退出中国,他手里浅水湾的地归您。”
“要真是能打败鬼子,我隔壁就有一栋洋楼,我送你们,咱们做邻居。”朱老板说道,“浅水湾的地,我可不要。嘉鸿一句提点,让我少亏了多少钱。”
“打赌总归要有彩头,几位老板做个见证。嘉鸿总是私下跟我吹嘘,说他推演如何准。我们就看看这个局是否如他所言那般演化?”叶应澜喝了一口咖啡,“他说接下去这位汪某人,以他的背景,日本人必然会让他进南京,以民国正统之名,成立政府。现在的维新政府并入汪某人的政府,上海从来都是群魔乱舞之所。诸位还是要有定力,不要被蛊惑。否则,日本战败,国内必然会清算汉奸。”
“嘉鸿说的我们都懂。”朱老板看着在甲板上玩闹的孩子们,“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们是中国人,哪里能不希望自己国家胜利?打仗打到今时今日,听到你和嘉鸿的话,心里落定,但是看着局势,又……我们无所谓,但是孩子们呢?一年前,刚刚开战的时候,我们当时考虑过,让孩子们去欧洲或者去美国。当时左右计算,想着孩子们离乡背井,也是在欧洲和美国之间摇摆不定。可这一年多去了,眼见国内形势越来越严峻。尤其是日本和德国现在结盟了,现在德国又开始鸡飞狗跳了。想想欧战打得惨烈,二十年前的欧战实际上问题依旧在。嘉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