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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允慈说不是,“他从天而降,我没有提防,才乱了阵脚。反正他人怪好的,很为我们着想,一再劝我们,说天气寒冷,校事府内外煞气冲天,会冲撞了女郎,让我们先行回家,他来想办法搭救阿姐……你看他多温存,多体贴。”

南弦挑眼,“所以你就听话回来了?”

允慈迷茫地点头,“我觉得他说得挺有道理的。”

小女郎见了珠玉一般的公子,大生好感,然后扭扭捏捏向阿姐探听他的情况,譬如多大年纪啊,为人处世怎么样。

关于他的身家故事,允慈早就知道,因此当南弦提及先前的谈话内容,她就万分遗憾,“你看人家都在你面前诉苦,说独自过年多孤单了,阿姐也没动恻隐之心。把人请来与咱们一起过年嘛,反正算是老相识。”

南弦有些迟钝,讶然问:“他有这个意思吗?”想了想摇头,叮嘱允慈,“老相识这种话,以后不许说了,我总觉得与他过多牵扯不好。要是有人向你打听他,你务必一问三不知,知道么?”

真的很可惜啊,允慈只得怅然答应。

不过这种事不值得耿耿于怀,转天就忙于鸡零狗碎,准备迎接新鲜的元旦日去了。

云收雨过波添,楼高水冷瓜甜。

南弦和允慈因为家中没有了长辈,并不需要像一般人家那样除夕苦熬。姐妹两个祭拜过了祖先与父母牌位,原本商量好守岁的,可还未到亥时,就困得睁不开眼睛了。于是各自回到床上倒头就睡。一觉睡到天将亮,被城中高高低低的爆竹声吵醒,才挣扎着起身梳妆打扮。

元旦日没有别的事可忙,最要紧就是去三位叔父与两位姑母家拜年。向家一门都是学医的,但医术有精有疏,那三位叔父虽然也在太医局谋得了一官半职,但要论真本事,和阿翁差了一大截。

兄弟之间,多少也存着攀比嫉妒之心,有时候家中祭祖团聚,话题就自发往父辈身上引,抱怨着老爷子厚此薄彼,将最玄妙的看家本事单传了长兄。

不过随着阿翁过世,那些老调就鲜少有人重弹了——总不好把怨气转嫁到子侄辈身上,控诉识谙尽得祖辈真传吧!

但要说多亲厚,实在算不上,她们登门拜年,象征性地给几颗小小的金银角子压岁,就行了。

二叔大约听说了南弦救治冯翊王嗣子的事,很是惊讶她居然有这样的手段。最后道:“宰执们向圣上施压,要让嗣子接任王爵。你既然医好了嗣子,将来他袭爵,你就有出息了。”言罢又破天荒问了一句,“你们留下吃个便饭?”

南弦和允慈最识趣,推脱还有几位叔父姑母家没去,二叔便也不勉强了。

拜到第三家的时候,四叔才想起识谙,“怎么过年都不曾回来?”

南弦说是,“南地有时疫,阿兄留在那里治疫呢。”

四叔“唔”了声,“年岁都不小了,等孝期一满,择个好日子把婚成了吧。”

所以向家人人都默认这门婚事,只有南弦心里没底,甚至对将来还有些悲观。

总之年就这样无波无澜地过完了,年后仍旧如往常一样忙碌,今日接待这位娘子,明日又诊断那位女郎。

因为南弦治好了神域,这个消息在建康城中流传,南弦的生意比以前更好了。加之宫中终于宣旨,命神域袭冯翊王爵位,虽然后来再也不曾见过他,但又切切实实从他那里受益了。

来看诊的人,总是时不时提及他,仿佛找了同一位女医看病,就能与小冯翊王产生一丝联系似的。

南弦听得多了,不曾放在心上,倒是允慈隔三差五地嘟囔:“这小冯翊王可是贵人事忙,有空也来家里坐坐嘛。”

天气渐渐热起来,到了瓜果成熟的季节,南弦和允慈喜欢拿冰水镇凉西瓜和李子,因此每日天蒙蒙亮,家中仆婢就去归善寺边上的冰窖前,等候开市卖冰。

冰匠用铁钩把大冰块从冰道拖上来,敲成面盆大小一一分发,付上十文钱就能得到一块。然后赶紧塞进箱子里,拿棉被捂住,到家的时候冰还是原样,可以直接放在大铜盆里湃果子。

这日午后变天,电闪雷鸣下了好大一场雨,向宅后院的楼建得很高,雷声仿佛劈在耳畔,吓得人紧闭门窗不敢露头。也就一刻钟光景吧,说话天就放晴了,再看外面,满世界被洗刷一新。碧蓝的天倒映在湖水上,连云彩也格外白胖可爱。

苏合举着把刀,从冰水里捞出一只瓜,嗤啦一声砍了下去。每次开瓜都像一场豪赌,一圈人围着,看瓜到底熟没熟。

西瓜切成了两半,鲜红的瓜瓤大喇喇仰天,边上的张妈妈很有心得,“我们老家也种瓜,买瓜时候要挑带藤的,看上面的卷须焦了几根。若是焦了两根以上,那这瓜便保熟了。”

云收雨过波添,楼高水冷瓜甜,这日子,实在过得惬意。

大家闲话家常,忽然听见咚咚的脚步声上楼,门上有人传话,说豫州别驾府上差人来,家中女郎吃坏了肚子,请小娘子过去看看。

南弦只得放下瓜,破例出门看诊。

带上苏合和药箱,赶到别驾府上,刚进门就见别驾娘子支开侍立的人,匆匆关上了南弦身后的门。

南弦和苏合面面相觑,还来不及去看病人,就被别驾娘子一把拽住了手,“向娘子,请你一定救救小女。”

看来不是吃坏肚子了,通常谎报病症的,背后一定有隐情,南弦忙安抚别驾娘子:“我尽力而为,但不知府上女郎得了什么病?”

说起这个,别驾娘子满脸的尴尬,支吾半晌道:“小女行经不畅,请了小长干的孙婆看诊,孙婆开了方子说坐浴,结果治来治去,把人治坏了。”

南弦听明白原委,和声道:“请小娘子露一露金面。”

“嗳嗳……”别驾娘子忙示意身边仆妇把帘幔打起来。

南弦转头看,见那女郎躺在床上,大暑天里盖着被子,面如金纸,就知道不寻常。

过去查看,听别驾娘子说不便之处被烫伤了,南弦愈发感到惊奇。待要掀开被子过目,床上的女郎压住了被沿,气若游丝般哭了起来。

众人一时都很为难,她不肯让人看,就算再高超的大夫都无从下手。

南弦想了想,回身支开了苏合和仆妇,对那女郎说:“只留我与你母亲,好么?小娘子不要拿我当大夫,就当是闺中的朋友吧。”

这么说,方劝动她,把手移开了。

掀起被角,一股怪味扑面而来,几乎让南弦窒住了呼吸。再仔细查看,所谓的烫伤出乎她的预料,她面色凝重,放下被角去搭脉。这一搭,便什么都知道了,望了别驾娘子一眼道:“隐瞒病症,对令爱不好,既然请我来,就该据实相告。”

这番话一说完,别驾娘子面红耳赤,垂首道:“是我管教不严,家门不幸……”

所以南弦的判断没有错,“孙婆开了方子,让用热汤药灌洗,是不是?”

别驾娘子点了点头,“开了川芎、丹参、茴香、生姜等,说越热的水越好,如此软坚散结,胎儿自下。”

南弦叹了口气,果真庸医害人,接下来还得告诉这对母女一个不幸的消息:“白吃了这番苦,孩子还在。”

这下别驾娘子大惊失色,“昨日明明流了血呀……”

南弦说:“内里伤了,怎么能不流血,只是这血,和下胎无关。”

那对母女立刻乱了方寸,床上的女郎痛哭不已,“阿娘,这可怎么办……怎么办……”

别驾娘子立刻盯紧了南弦,矮着身子几乎要给她跪下,“向娘子,你医术高明,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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