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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节

 

回头望了望,她比手道:“坐吧。”

她很客气,但不过分热情,与她相处,总有各自自在的愉悦。

神域依言坐了下来,“今早我出门的时候看过阿翁,他身上的高热已经退了,真是难得好眠。晌午家仆来禀报,说他感觉好了许多,身上也不似先前那么疼了。”

南弦很高兴,“想是调整药方后起了些微作用,连着吃上几日,我再过去把脉看看。”

神域道好,神情却欲言又止。

南弦发现了,转身在对面坐下,“小郎君有话,但说无妨。”

神域犹豫了片刻才道:“我今日耽误了上朝,圣上召我训话,我如实交代了昨晚养父病重的事,圣上得知是阿姐救治的,赞叹阿姐医术高明,想请阿姐入宫,为内命妇们请脉。”

南弦讶然,“入宫?我么?”

神域见她脸色微变,忙道:“阿姐别误会,只是寻常问诊而已。退一万步,就算圣上破格任命阿姐为医官,那也只是在太医局挂个名号,不会将阿姐困在宫中的。”

话虽如此,但南弦依旧感觉不安。

阿翁以前就是太医院副使,见过多少因诊治不力,问罪下狱的例子。尤其为宫中贵人看诊,脑袋时刻别在裤腰上,阿翁曾说过,宁做游医不做御医,她到现在还记得这句话。

如今要让她为后妃诊脉,她不免感到心惊胆战,但想推脱,恐怕也很难。

她抬了抬眼,望向对面的人,他是穿着朝服直接来向宅的,那赤色的大科绫罗上覆着轻薄的皂纱,黑色经纬间渗出丝丝缕缕的红来,很好地平衡了他脸上的少年气。

不知怎么,她总有一种感觉,这少年的皮囊下藏着一个老练的灵魂,仿佛一切悄然的变化,都与他息息相关。

然而要指责,却又无从说起,她望着那双眼睛,那眼眸里清辉闪耀,半点不带算计的成分。

她泄了气,“我是个闺阁女郎,医术上略知皮毛,何德何能入宫为贵人娘子们请脉。再说若有大症候,不是有太医局的医官们吗,怎么想起我来。”

神域略忖了下,轻声道:“阿姐,我料陛下不是想让你治病,不过想为娘子们调理身体。若还有望,能够怀上一儿半女,自己的儿女总是更贴心,后继有人了,就不必担心老臣们逼他过继子嗣了。”

南弦觉得愈发棘手了,“后宫那么多位娘子,一个都不曾有孕,是娘子们身子都不好吗?”

只差说出来,是圣上自身的问题了。

说完怔了下,见对面的神域讪讪地,南弦顿时难堪不已,干笑了两声道:“小郎君,吃茶吧。”

两下里呷了几口茶,神域放下杯盏道:“其实阿姐不必慌张,还是寻常式样诊脉就是了。我不懂医理,但我料想总有万无一失、稳妥为上的办法。再说就算开方子,也会经过太医局查验,若是有差错,不必阿姐一人独自承担。”

南弦叹了口气,她这人一直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并不愿意和宫中有什么牵扯。现在无端陷进去,暂且无法脱身,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阿姐……”

她思绪纷乱时,忽然听见神域唤了她一声。

南弦抬起头来,“怎么?”

“若是能够,尽量为宫中娘子们医治吧。”他缓声说,“我也盼着圣上能有后嗣,如此我的命,大约就能保住了。待阿姐为娘子们诊断过,倘或需要请圣上的脉,阿姐也不必担忧,我想圣上为了后嗣,不会讳疾忌医。”

南弦若有所思地望住他,“你是不是还有心里话,不曾说出来?”

他避开了她的视线,权衡良久,终于道:“我在建康没有根基,宫中虽有耳目,也不能全数托付。阿姐与他们不一样,我与阿姐有深交,我的艰难阿姐亲历了,知道我若不能知己知彼,则将来难逃与我阿翁一样的下场。所以我很想让阿姐入宫行医,从后宫娘子直至圣上,洞悉圣上龙体的每一寸变化。”

他终于把他的目的说了出来,南弦心里的猜想得到了应证,他自己也松了口气。

“所以你是有意将我举荐给圣上的,是吗?”

他悲戚地点点头,“是,阿姐不要怪我。”

南弦当然生气,觉得这孩子心机深沉,深不见底。

但转念再想想,他说的不无道理,人求自保是本能,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活下去。自己有时自负,也曾有怀才不遇的遗憾。若是真能为圣上皇后看诊,那么女医这项事业,算是做到巅峰了。

我不要你的命

她心里想开了,脸上余怒却还未消,神域觑她两眼,不免忐忑,因此放低了姿态,哀声道:“阿姐,原本我也不曾这样打算,后来话赶话的,便说到这里了。我因担心阿姐无法转圜,特向圣上请命,由我来与阿姐说。倘或阿姐不愿意,容我想办法回绝圣上就是了。”

南弦瞥了瞥他,“金口玉言,能够回绝吗?”

他说能,“只要阿姐不答应,这件事我自会办妥的。”

南弦叹了口气,“然后呢?小郎君为了知己知彼,可是要向太医局发展眼线?”

他抿住唇,沉默下来,顿了顿方道:“我自会看准时机的,阿姐不必为我担忧。”

南弦暗道:我哪里是为你担忧,我怕你莽撞,遇人不淑,回头再连累我。既然最后终要担这个风险,与其靠别人,还不如靠自己。

遂调转视线重又审视他,他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忽然让她有些于心不忍。但话到嘴边,不能不说,于是直言问他:“你要洞悉龙体的每一分变化,只是为了自保,还是有别的企图?”

他吃了一惊,“阿姐觉得雁还能有什么企图?难道还能对圣上不利吗?”

南弦慢慢颔首,“既然如此,我也不便推脱,若是只为贵人娘子们调理身体,这项重任,我勉强还能担得。”

神域眼睛里的惶惑慢慢转变成了温润的笑意,起身向南弦长揖下去,“如此多谢阿姐。明日我来接阿姐入显阳宫面见圣上,阿姐看可行吗?”

南弦说好,反正早见晚见都要见的,早一日见了,心也不必悬着了。

神域的目的达成了,融融的笑靥纯质无害,他说:“阿姐妥善筹备吧,明日息朝,我辰时来接阿姐。”说罢又叉了叉手,“我先告辞了,阿姐留步。”

他转身要出门,迎面正遇上允慈,允慈奇道:“郎君要走吗?先前不是说好了,留在这里用饭吗?”

神域犹豫了下,回头看南弦,见她没有出言相留,便对允慈道:“小娘子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家父还病着,我要赶紧回去照看,饭就不吃了,等下回吧,下回我再设宴款待阿姐与小娘子。”

允慈眼睁睁看着门上的仆妇将人引了出去,顿时遗憾万分,喃喃说:“好不容易逮住一次机会……”

南弦无奈地摇摇头,垂手收拾案上的文房,一面道:“等阿兄回来,该与他商量商量,为你说合亲事了。”

允慈两眼睁得溜圆,凑过来问:“阿姐难道要托人给我和小冯翊王保媒?”

南弦戳了戳她的脑门,“你想什么呢!”

允慈撅起了嘴,“你看他大我三岁,论年纪正相当,我觉得挺好的。”

南弦嫌弃不已,“我没有你这样的妹妹,日后在街上遇见,别说你认识我。”

“为什么?”允慈不屈道,“小冯翊王究竟哪里不好,阿姐总是忌惮他。”

南弦朝外望了眼,见那身影消失在院门上,漠然道:“你知道外面人私底下怎么称呼他吗?小冯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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