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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节

 

关于卿上阳,那是个赶不走撵不跑的顽囚,识谙回来之后,他已经厚着脸皮蹭了十来顿饭,惹得允慈万分嫌弃,但凡听说他要来,就打算关紧大门。

不过他怎么忽然问起上阳来?南弦道:“他隔三差五便要跑一趟,只是最近左卫好像有忙处,已经两日不曾来了。你找他么?若是有需要,我可以替你传个话。”

神域却说没什么要紧事,“度支署有些公务要与左卫交接,我明日亲自跑一趟就是了。”言罢又打探,“他总是来找你,向识谙没有怨言么?”

南弦笑道:“怎么会呢,他与我们自小就认识,和阿兄更是好得亲兄弟一般,就算天天都来,阿兄也不会嫌弃他。”

神域听后缓缓点头,倒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催促她快些回去,自己牵过缰绳上马,转眼便冲进了浓雾里。

南弦这时才觉得天是真冷了,在外呆了会儿,鼻尖冻得冰凉,忙快步返回了大门内。

候在门上的苏合问:“小冯翊王走了?”

南弦解下大氅点了点头。

苏合朝外望了眼,搓着手大惑不解,“这位小冯翊王真是奇怪得紧,非站在大雾里说话。”边说边抬手为南弦擦拭头发上凝结的水雾,一面煞有介事地偏身来咬耳朵,“我阿娘说浓雾里不干净,有鬼,往后大晚上的可不兴出门了,小心撞见邪祟。”

南弦失笑,医者还能怕鬼么。要是真怕鬼,也不能干这和阎王爷抢人的买卖了。

只是这一夜怪诞得很,连着做了一串噩梦,梦见唐隋托孤,梦见神域长出了獠牙。

第二天起来头昏脑涨,回想一下竟还有些怕,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听了苏合那些怪力乱神的话。

今日是朝廷休沐的日子,识谙没有出门,她早上起来进园子,见他站在松柏盆栽前,正举着剪子修剪。

阿翁过去最大的爱好,就是照料他那些盆栽,特意在花园东南角辟出一块空地来,高低错落摆了十几盆。后来阿翁不在了,识谙传承了行医的衣钵,也接过了那把剪子。父子之间身形很相像,背对着人的时候,让人有些分辨不清。

识谙察觉身后有人,回身望过来,问:“今日要进宫吗?”

南弦说不,下了廊子走过去与他攀谈。听说太医局在燕雀湖建了个患坊,她来问一问,自己能不能过去帮忙。

识谙笑起来,“宫里的事不够你忙的吗,还能抽出时间去患坊?”

太医局的事务其实很庞杂,并不单单为圣上及后宫娘子们诊治,大多时候王公百官、宫人兵卒等也会光顾。因天冷了,生病的人也多起来,皇后下令在城中建患坊,连着老百姓也一起医治,由医师、医监、医正每次一人轮流值守,虽然是仁政,但太医局的担子也着实重起来。

南弦很想出一份力,好歹救助一下贫苦百姓,但识谙不同意,“市井里鱼龙混杂,不单有百姓,还有外埠来的流民。那些人整日无所事事,靠乞讨为生,心术不正者大有人在,你是女郎,还是不要接触的好。”

可他以前不是这样说的,还支持她上外面开阔眼界去呢。

南弦很不解,“这是在建康城内,有什么可怕的?”

识谙垂眼摆弄手里的剪子,淡声道:“越是在建康城内,越要忌惮人言可畏。你只是不曾察觉,明里暗里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着你,不得不小心。况且你又为宫中娘子们治病,要是过了外面的病气,传进宫里去,那可是万劫不复的罪过。”

这话倒很是,她一时情急竟忘了。

但看识谙的神情,好像不怎么高兴,那句忌惮人言可畏,也让她砸摸出了点异样的情绪,便问:“阿兄可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啊?”

他沉默了片刻,放下手里的剪子,“我在想,你年纪不小了,若是阿翁和阿娘还在,一定会忙于张罗你的亲事。如今家里长辈没了,我是长兄,要为你们的婚事考虑。其泠,你觉得卿上阳怎么样?他几次三番找到我,一再说要来下聘,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南弦这人,好像从来没有太过消极的情绪,她不曾像允慈说的那样,埋怨识谙耽误了她,也不觉得他现在急于将她嫁出去,是另有什么想法。

她简单直接地说:“上阳玩世不恭,嘴里的话说过就忘了,怎么能当真呢。况且辅国将军府那样的门第,不是我能入的,我开门坐诊这么久,看遍了全建康的贵妇贵女,唯独他家女眷一个都不曾来过,阿兄觉得他果真能娶我吗?”

说到底,女医这行当在被人需要的时候很吃香,个个嘴上热闹着,说谁能迎娶向娘子,定是全家的福气。一旦不被人需要,就有抛头露脸的罪过了,如今的世道,还是更愿意赞美沉静养在闺阁中的女郎,她显然已经不够格了。

识谙被她说得语窒,叹了口气道:“我这阿兄,当得很不称职。”

南弦却还有说笑的心思,舒展着眉目道:“上回听了个笑话,有人说家中妯娌不能懂医术,唯恐将来相处不好,一言不合就被毒死了。”

识谙讶然,“怎么还有这样的无稽之谈?”

南弦倒坦然得很,“所以我不急,在家多留一年就松散一年,嫁出去了,唯恐日子过不好。”

这是她多虑了,她的脾气很不错,遇事也沉着冷静,应当没人不喜欢这样情绪稳定的女郎。让识谙担心的是另一件事,他犹豫了良久才终于和她道破,“听说昨晚小冯翊王来了?不曾进家门,在外与你说了很久的话?”

南弦心下没来由地一慌,倒像干了亏心事,被拿了现形一样。

转念再一想,并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便说是,“他心口还疼着,来找我诊脉。我请他进来,但他说身上有孝不便,就在外面说了几句话。”

可识谙却觉得不妥,“既然来了,就光明正大见人,把你邀出去单独相见,传出去不好听。再说如今朝中局势不明朗,唐公的死,早晚会牵连一批人,即便现在不发作,将来也会发作的。我听说昨日小冯翊王在校事府提审王朝渊,上了酷刑,不说此举对不对,终归引人侧目。咱们虽受阿翁所托看顾他,但明面上还是要有所避忌。”他说着,脸上显出一片苍茫之色来,转头对南弦道,“他不是善类,唯恐将来会掀起腥风血雨,往后他的事我来应付,你不要再见他了。”

南弦是头一次见识谙这样语调沉重地说话,他原本是云淡风轻的人,世上的俗务也看得很淡,但不知怎么,回来这些日子,性情渐渐有了改变,也像阿翁早前一样,走一步看三步起来。

他把事揽到自己身上,固然是为了她好,但让她不再过问神域,好像有些不近人情,要是神域来找她,自己难道还能避而不见吗。

她想了想道:“上年他中了蕈毒,是我替他解的毒,所以他感激我,与我也走得近一些。昨日他来,和我说起拷打王朝渊的事了,我听后并不觉得他做错了,这样的血海深仇,总要让他讨回来,人活于世不能一味忍让。但你说他会掀起腥风血雨,何以见得呢,他不是这样的人啊……”

她字字句句在为他辩驳,这让识谙很是不悦,蹙眉道:“我只是胡乱猜测罢了,我也不希望他变成那样。但你要记着,我们只是医者,医得了病,医不了心。尤其你是女郎,若与他来往太频繁,焉知宫里不会猜忌你?”

这话算是点到要害上了,自己现在在后宫行走,确实有很多忌讳。神域的遭遇她很同情,但也不能不考虑现实的处境。

罢了,她颔首道:“下次他若是再来,就请阿兄接诊吧。”

识谙松了口气,他起先还有些担心,那小冯翊王生得一表人才,唯恐南弦会像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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