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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节

 

谢衍跟着曲筝的视线对着屋子环视一圈,目光又落在她的脸上,轻声问,“你在想什么?”

曲筝抬眼看了他一下,轻笑道,“原来冷酷无情的谢大人也并非传说中的铁石心肠,暗地里将以前的旧人都归聚在身旁。”

她是生意人,知道一个女子开铺子没那么容易,这里面谢衍自然出了不少力。

谢衍颔首,“是啊,他们都回来了,可是——”他认认真真看着她的眼睛,“你却要离开了。”

曲筝怔了一下,不知该如何回话。

幸好这时余妈妈端来了茶饮,谢衍起身去接托盘,曲筝则缓缓舒了一口气。

谢衍把托盘放到桌面上,余妈妈热心的将一个琥珀琉璃碗端到曲筝面前,将盖碗茶和陈皮端给谢衍。

曲筝馋这一口好久了,余妈妈刚离开,她就小心翼翼的拿起汤勺,准备先送嘴里一口,却听对面谢衍道,“先等等。”

说话间,就捏了一块陈皮放到她的琉璃碗中。

曲筝看着那块深橘色的陈皮在饮子里起起伏伏,突然好像明白了一件事,瞪大眼睛看着他问,“上一世文情带给我的甜饮子,都是你从这里买的?”

上一世她就奇怪商家为何要在甜饮里放一味中药,让原本的好味道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涩,虽然没有太大的影响,却也纯属画蛇添足。

如今看来,倒很像是谢衍会做的事。

谢衍用看白眼狼的眼神看了她一眼,“你莫不是现在才知道吧?”

椰酪和糯米性寒,放片热性的陈皮恰好相克,上一世也就偶尔纵着她喝一杯。

曲筝鼻头涌起一股莫名的酸涩,文情也是个闷葫芦,要么扔下东西就走,要么索□□给门房,并没有刻意说是谢衍买的,而谢衍平日冷的像冰,她自然想不到他会在这些小事上用心。

其实上一世她后宅死寂的生活中也不乏一些小惊喜,可口的小食、新出的话本、不约而至的戏班等等。

难道说这些都是谢衍悄无声息安排的?

曲筝垂了眼,用汤勺轻轻搅拌那片陈皮,却不敢开口问。

她怕印证后,那颗像蚕茧般安于一隅疗愈的心脏,会挣脱一缕缕束缚,再度跳动起来。

她只想平静的过完这一世,不想再把自己放到那种不安中。

看她不停搅动手里的汤勺,谢衍沉眸看了她一眼,温声,“不是惦记很久了么,快喝吧。”

曲筝轻轻的“嗯”了一声,这才盛了一勺,慢慢送入口中,牛乳和清茶的香气在口舌间碰撞,却再也没有当初那种无负担的甘甜。

谢衍却在这时又问,“好喝么?”

曲筝神思不属的回了句,“好喝。”嘴里这样说,脸上却是无滋无味的表情。

谢衍却也没有深究,端起茶碗浅饮一口。

两人都默默喝茶,谁都没有说话。

气氛冷寂下来之后,旁边的对话就显得特别聒噪、大声,只听一个男子悄声对同伴道,“你听说过万红丹么?”

见那人摇头,他接着道,“这万红丹啊,是用一万个阳刚男子的鲜血熬炼而成,有续阳延寿的能力,道士说,它的功效和用真龙之血炼制仙丹的效果一样。”

另一个人撇嘴,“这世上哪里有真龙之血?”

“嗳,这就是你孤陋寡闻了,咱们京城就有。”

“真的么?是谁啊?”

这些话本是自己灌到曲筝耳朵里的,听到这里不免好奇,京中谁有真龙之血,不禁悄悄竖起耳朵。

谁知,对面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瓷器碰撞声,一向教养很好的谢衍,放碗盖的动作粗鲁豪放。

说话的两人如惊弓之鸟,悄悄往这边瞥了一眼,噤了声。

曲筝只能在心里惋惜没听到关键的地方。

一杯清茶,一碗甜汤吃完就消耗了上半日的时光,到了饭点,余妈妈令人做了几道时令春盘给二人当午食。

半途胡叔过来和谢衍去里间商议事情。

余妈妈见曲筝落单,过来陪她坐着。

余妈妈看着桌上的菜碟,略带羞涩道,“我这后厨都是粗人,食材也家常,委屈曲大小姐了。”

曲筝淡笑说,“余妈妈客气了,这些小菜都很可口,只是您怎么认出我的?”

余妈妈朝谢衍所在的房间瞥了一眼,抿嘴轻笑,“他啊,很少这样控住不住自己,自进屋后,眼睛就没从你身上离开过,这世上能让他如此挂心的,也只有他前些时候日日求娶的曲家大小姐了。”

那件事闹得满城风雨,余妈妈想不知道都难。

曲筝尬尬一笑,低下头,继续默默用膳。

谢衍不知何胡叔谈了什么事,从内间走出来的时候,整个人凛如霜雪,只是在看到曲筝后,那些寒意顿时消失。

用完膳,曲筝又尝试了几种铺子里的其他茶饮,吃饱喝足这才同余妈妈道别。

出来之后,两人又漫无目的在城里逛了逛,皆因他们目标太大匆匆结束。

曲筝见太阳已经挂在山头,尝试着问道,“那个,一日任务算完成了么?”

谢衍没有回答她,一双黑瞳像静静燃烧的黑炭在她脸上游走,描摹她的五官,仿佛想寸寸刻进心里。

曲筝被他看得浑身发毛,几乎要招架不住的时候,忽听他故作松快道,“那就现在结束吧,你好回去收拾行装。”

曲筝鼓了鼓腮,“曲家的画舫明日靠岸,我在考虑要不要延迟一天,后日等谢绾出了考场再走,这样不声不响的离开,总觉得对不起她。”

谢衍却并不赞同她的想法,“不必刻意等她,悄无声息的离开伤痛反而更小。”

曲筝总觉得谢衍双标,早上把她堵在影壁上时,他可不是这么说的。

懒得揭他的短,曲筝顺水推舟道,“那就还是按原计划,明日离开。”

谢衍明显松了一口气,说,“好,那就祝你一路顺风。”他话说的洒脱,眉头却不由自主的拧成了一疙瘩。

就,莫名有一种很矛盾的感觉。

曲筝不再说什么,谢衍则又掀开车帘,对外面的文童道,“回南稍胡同。”

马车拐了个头,麟麟行驶在青石板路上,夕阳将地上的影子拉的很长。

到了胡同口下车的时候,太阳收走最后一丝余辉,隐到山里。

谢衍和曲筝一前一后走向曲家大门,在灰蒙的暮色下,步履都显得有点沉重。

走到汉白石基前,曲筝转身想同谢衍道别,还没开口,男人却一把将她拥入怀中。

紧紧的,像要碾入骨血。

“曲筝筝。”他小声呢喃她的名字,良久才从嗓子里溢出一句,“我舍不得。”

曲筝身子在他怀里僵住,这一天他都不曾让她别走,甚至还劝她早一日离开。

他做事一向干净利落,不拖泥带水,她以为他在心里放下了,没想到压抑了一天的情绪这会才释放。

谢衍眼尾泛红,慢慢漾开层层的酸楚,他低头,把泪盈于睫的眼睛埋在她肩上浓稠的长发里,当不舍开始无尽的放大后,泪液坠落、洇开。

曲筝肩头忽然感到一丝凉意。

她手伸到他的后背,犹豫几许,最后轻轻落下,拍了拍。

与此同时,她看到男人的鬓角两边突然生了两缕银发,比后脑的更加明显。

他眉梢眼角也写满心事,曲筝总觉得他好像有什么事瞒着她。

作者有话说: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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