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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太子身边当然不止他一个人伺候,近身的还有李公公,不过他平时是不干伺候的活,只负责宫中的调度。

一般太子在干自己的事时,就会挥退他。

李公公看到朝术的第一反应是蹙了下眉,当着太子的面他并不多言,只是使眼色让朝术动作麻利点。

朝术暗了下眸色,深呼吸一口气,端稳了自己手中的茶盘,这一回他不似在殿外时的毛手毛脚张皇失措,而是稳稳当当,连一滴水都不曾洒出。

李公公没忘了使出银针挨个试毒,动作小心翼翼,还倒进了小瓷杯里先用了些。

朝术乖乖看着,将他所有的动作都收入眼中。

这样细致的严防死守,恐是任何毒都进不了太子的身吧。

似是知晓了他的想法,李公公轻嗤一声,却不作解释。

对方朝他努了努嘴,朝术察言观色的本领倒也不差,知道李公公不想多言,便即刻端着茶盘,小心翼翼地进了内间。

方才太子一直在凝视着手中的册子看,殿内铺着一层异域进贡来的羊绒地毯,踩上去没多少声音,李公公不曾开口跟他交流,朝术也尽量不使自己发出任何响动打搅太子殿下。

是以当朝术小心翼翼地把茶杯搁置在案台上时,太子萧谦行才发现对方的存在。

即便是看得再怎么入神,茶盘与案台相触的声音再如何细微,对方也在一瞬间做出反应,可见他的感官是如何敏锐。

萧谦行抬起头,蓦地见到一张陌生的脸,还惊讶了一瞬。

等他仔细一琢磨,才从记忆深处翻出对方的存在——原是一月多前救下的那个小太监。

对方在东宫好生养着,毕竟他这儿又不缺朝术这么一个小小的闲人,底下人碍于他的威信不敢做出些磋磨人的事,是以那小孩脸上多了点肉感。

他懒懒散散地想着,这东宫倒真是养人,小太监的皮肉也跟羊脂玉似的温润白皙,在阳光下,莫名就多了点釉质的灵透感。

唇红齿白的小太监而今瞧着赏心悦目,浅浅地抬起眼皮,露出底下压着的黑润润眼珠,似晕开的墨,黑到极致便干净又纯澈,多看两眼心情都会愉悦些。

“你叫什么?”并非太子贵人多忘事,而是此前他们就不曾过问朝术的姓名。

一则是没机会,二则是没必要。

朝术直愣愣地看着太子,一时间都忘了尊卑。

作者有话要说:

红嘴绿鹦哥:菠菜

长生草:韭菜

太子他、他竟然在问自己的名讳。

战栗的情绪陡然升起,仿佛一阵电流从脊椎蹿至全身,浑身上下都被一把蠢蠢欲动的火给燃烧殆尽。

太子也不生他的气。

若是婕妤被朝术这样瞧着,两巴掌就直接下来了。

宫里头更心狠一点的主子,怕是要吩咐下人把他眼珠子给挖下来,叫他不敢再乱看。

朝术莫名就生出了一种冲动,他不想再让别人只小朝子小朝子地喊。

他是活生生的人,是有名讳的。

何况这是太子,若是能让对方知晓……

“朝术。朝朝暮暮的朝,仁心仁术的术。”念起记忆中那道柔婉嗓音徐徐说起这几个字时,朝术顺着走马灯的回忆一字一句认真道。

他用充满期待和忐忑的眸看向萧谦行,心中也是七上八下。

太子不负他的期许,从善如流:“老子曰:有道无术,术尚可求也。有术无道,止于术。善。”

萧谦行颔首,眸光温柔澄澈。

朝术怎么也想不到太子殿下愿意记下他的名字,还如此夸赞,一张初显姝丽的飘起了五月春桃的动人色泽。

萧谦行瞥见,眸光滞了一下,就低下头继续做自己的事了。

可是朝术却一直很亢奋,激动得心绪无法平静。

但他明白进退有度这个道理,极力深呼吸都要让自己镇静下来。

倒是萧谦行,那灼热的眼神跟针扎似的,一开始有些不自在。

后面习惯了又忽然消失,倒是让他抬头又看了那小太监好几眼。

小太监安安静静的,分明是寻常人家正好动的年岁,平日里都是娘亲拿着擀面杖追的泥猴子,在宫里却已是老气横秋,学得一身伺候主子的好本事。

正逢萧谦行处理完了一批案牍,有些许头昏脑涨。

他抬起头问朝术:“可认得字?”

朝术受宠若惊,谨慎着答:“识得一二。”

萧谦行便清楚了,不由失笑,在他面前,小孩也爱藏拙那套,也或许只是谦虚了些罢。

“来替孤念一下这本书。”萧谦行不多言,扔下一本书在案台上边,阖眸养神去了。

朝术眼睛一下亮了,他知道这是摆在他面前大好的机会,笔直宽敞的大道若是都不走,那就再无甚机会了。

他低下头,去看那本书,黑漆漆的眸子里划过一丝诧异,线装书上笔走龙蛇写得几个大字,竟是最寻常的春秋。

四书五经他在进宫前曾习过,是启蒙用的,只反复熟读背诵,还不曾深入学习讲解。

许久没有碰过书籍,朝术碰上去时,手还在微微颤抖,他有些惶恐,骨子里升出胆怯——

他这样的阉人,也能碰这些书吗?

半响没有听见响动,萧谦行缓缓睁开眼睛,没有斥责,而是平淡地问:“可是有何不妥?”

朝术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没有。”

生怕太子殿下嫌弃自己,他飞速地抓过那本书,但动作肉眼可见的小心翼翼,唯恐损毁了珍贵的古籍。

皇家的东西,多半都是孤本,即便是有誊抄的副本,也不是他能轻易破坏的,因此朝术摸到了就非常珍惜,眼睛也依依不舍。

萧谦行哑然失笑,也看出了这孩子一片赤忱的心,语调和缓:“不着急,慢慢来。”

宛如一针定心剂,朝术惊弓之鸟的心安安稳稳坠地。

太子的书房里没有靡靡的丝竹之音,也无任何令人头晕目眩的奢侈熏香,几乎燃得全是金子的气味。

这儿唯有竹子与清墨的淡淡香气,以及靠近太子时,身上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清冽香味。

朝术握着手中的书籍,心绪宁静后细细地看着,一字一句字正腔圆地念出来。

他们太监没什么变声期,不存在任何公鸭嗓,要么就尖尖细细要么就难听嘶哑,朝术也不例外。

但他的声线要稍微柔和些,珠圆玉润,压着喉头滚出来的句子,仿佛大珠小珠落玉盘似的,是一场听觉的盛宴。

房内十分安静,氛围也祥和温馨。

外头的光线轻柔地移动着,将案台一处照得光彩熠熠,那投射下来的光柱中还有星星点点的尘埃飞扬。

朝术被这样的气氛迷了眼,他也想读书,不过他更想待在太子身边,用余光只看看对方就好。

奢求就像是被那毒液腐蚀一般,丝丝缕缕地缠绕在他心上,就贪婪的欲望印刻得丑陋不堪。

——朝术迫切地想留下来。

他见太子坐在黄花梨圈椅上,一直在闭目养神,后面也没任何动静,以为对方睡着了,便乖乖闭上嘴,顺带合上了书。

没想到他停顿的时间一拉长,太子立即就有了反应,没睁眼,但薄润的红唇在启合:“怎么不继续念了?”

朝术讪讪,原来太子没睡着啊。

他也不敢再胡思乱想,乖乖念书,一直念得口干舌燥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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