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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伤,赛特帮我看过了……没有扎到重要器官。”
姜见明微垂着眼,他半蜷在驾驶座上,声音时断时续,“我来远星际……快两个月,这是第一次受伤。”
驾驶舱内没人说话了,机甲屏幕上,那个奇葩智脑早就急得刷了满屏的汪汪汪,只不过被主人摁掉了语音。
昏暗中,只能听见加西亚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以及他飞速翻找急救物品的声音。
不可能,究竟什么时候……
加西亚紧绷着嘴角,唇瓣发青:机甲才刚降落,他从什么时候开始流血的?
红色的真晶,难道是在……打开驾驶舱对着赤龙开枪的时候!?
可是这个人怎么能一声都不吭!?
光束治疗仪、止血钳、急救药……加西亚倏然回头:“麻醉剂呢。”
真晶刺入体内,对于新人类来说只是外伤;但对于残人类来说,快速逸散的晶粒子直接进入伤口,如果不尽快处理,后果不堪设想,必须尽快取出来。
姜见明眼神有些放空,他苦笑了一下,呢喃似的道:“我还在适应期军官的时候……遭遇亚种那次,当时有一名队友重伤……”
加西亚心中升起不详的预感,厉色打断道:“——麻醉剂在哪里,回答!”
“没有麻醉剂。没钱……咳不,没来得及补充。”
姜见明叹了口气,闭上了眼,“要不您直接拔吧……伤口不深,没事的。”
加西亚深吸一口气,沙哑道:“我去叫医疗兵,银北斗出队都会带医疗。你等着……不要睡,等我回来。”
姜见明静静地看着加西亚转身跃下机甲。
……知道会受伤吗?
他在心中暗想:其实是知道的。
残人类以敌对的立场,近身暴露在一个常年习惯战斗的新人类面前,被真晶刺伤的结果并不难预料。
那为什么还开了枪呢,姜见明闭上了眼,面前却似乎浮现出霍林中校身上那片刺目的血色。
……欺骗谁也无法欺骗自己。那时,之所以明知危险还近身对赤龙开了那两枪,是因为他愤怒了。
为了这位一贯讨厌他的长官,为了长官的死亡。
他自认脾气很好,且冷静谨慎,并不是一个衝动易怒的人。
但每当他愤怒时,反而总会放任自己做一些……衝动却快意的事。
“小阁下!!”
不知何时,谢予夺招呼着医疗兵衝了过来,上前一看就冷汗直冒地跪坐在地上了。
姜见明睁开眼,他这时人已经有点迷糊了,反而笑:“少将……小殿下害怕也就算了,你干什么呢。”
谢予夺欲哭无泪,“祖宗,我们有九颗心臟也要被你给吓死了!”
麻醉药剂打入体内,姜见明闭眼陷入了沉睡。
英灵(1)
他又做梦了。
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因为麻醉剂,或许是因为过度的疲惫与失血,又或许是因为初识战场残酷的精神衝击。
这次的梦境诡谲而连续,像一波又一波的潮水将姜见明的意识裹挟。他只能浑浑噩噩,不停地往下沉进去。
下沉,再往下沉。
直到忘记自己名字,忘记前途与归宿。
……
暮冬傍晚,流星划过头顶的夜空。
年幼的黑发孩子蜷缩在阴暗角落,脸颊苍白,时而吃力地咳嗽。目光所及之处,飘着垃圾的水沟在散发出恶臭的气味。感应灯是坏的,四面的黑暗一直涂抹到视线尽头。
乌鸦睡了,远处的野狗还在吠。身上破旧的红毯子无力抵御寒冬的爪牙,病魔缠身的黑发孩子冷得瑟缩,依偎向身边另一具。
温暖的手掌落在孩子的背上,孩子朦胧地抬头,看到了一双深邃的褐色眼睛,睫毛忧伤而坚强地微卷着。
那是个同样衣着破烂的女人,寒风吹动她枯枝般的黑发,母亲将她的孩子抱进怀里轻轻拍抚,眼神中的哀伤久久不散。
冷风吹动街角的垃圾,女人打开了形状优美却干裂着的唇。歌声轻飘飘地从她喉中流转出来,流淌在这片压抑的黑暗的冬夜下。
“黑色的天空拥抱大地,
白色的星光亲吻雨滴,
“当远山失去飞鸟踪迹,
黎明何时升起?
“别哭泣,别哭泣,
让我永远留住你……”
母亲用温柔而醇厚的嗓音唱起不知名的摇篮曲。缥缈忧伤的调子时断时续,就像这条破旧红毯子的针脚。
渐渐地,女人怀中的黑发孩子不再咳嗽了。他静静看着头顶的夜空,目光中有一种这个年纪的孩子很难有的平和。
“黑色的天空拥抱大地,
白色的星光亲吻雨滴……”
女人唱着唱着,孩子忽然开口问:
“妈妈,下雨天也有星星吗?”
沙——……
萧瑟的风吹到天边,尘土飞扬。
熊熊燃烧的火把从手中落下,落在破旧的红毯子上。少年点燃了过往,腥冷的风如巨浪般从他身后狂涌而来,吹动肮脏的布斗篷和兜帽下的黑发。
他转身望向面前空旷的原野,扯了扯身上的斗篷,神情淡漠地向前走去,再也没有回头。
“星星永远就在那里,我的宝贝。”
浓黑的夜幕下,爆炸后的火光闪动在星舰残骸上,久久未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