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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偏偏是这种时候,那个人的一切却在记忆中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
首先浮现出来的是修长的手,连指尖的纹理都纤毫毕现。
他很瘦,肌肤薄薄地贴在指骨上,揉弄自己的长发时动作总是漫不经心,但又有种别样的柔软。
他的目光似乎总是看着遥远的地方,神情总是介于疏淡与温柔之间。那副眉眼就像黑白分明的山水丹青,远山是眉,近水是眸。
像冬林雾雨,像化在掌心的第一枚雪片。
皇子忽然压低下颔,烦躁地甩了甩长发。他感觉到一种极其躁动的焦渴从胸口升腾起来。
这种症状很不合理。
他只知道,当人长期、大量、反覆服用某些成瘾物质之后,在停用的时候会出现戒断反应。
但他没有,他只是……
……和姜见明分开了一段时间……而已。
黑暗中,加西亚的手指蜷缩了一下,抓紧了身下的被子。
想……想见他,想抱住他……
姜见明是东方人种,与他相比骨架更小巧更单薄,他可以很轻松就将残人类搂进怀里,收紧在双臂之间。
然后略微弯一点身,就可以将下巴搭在对方肩膀上,或者磨蹭那片侧颈细腻的皮肤。
这是个确认所属权的姿势,令他安心而愉悦,怀里圈住的身躯将隻属于自己,不会被盖上那万恶的皇太子的烙印。
如果赶上姜见明心情好,会一边干正事,一边容许自己这样确认上许久。
“……”
皇子撇开双眼,喉结滚动,焦渴的感觉越来越盛。
他忽然站起来,草草脱下外披的衣裳,去淋浴间衝了个冷水澡。
胡思乱想会没有止境。
时间已是深夜,他要睡了。
然而,当皇子躺进绵被里之后,脑中纷杂的画面却不减反增。
他想起姜见明闭着眼的样子,想起残人类虚弱地昏睡时浅浅的鼻息,褪色的唇,起伏的胸膛……
他曾经在深夜俯身听过他的心跳,但姜见明应当不知道。
加西亚忽然掀开被子,赤足下地,去窗台前拿起了腕机。
拿起来,攥了半晌,没有按键。
他回头看了一眼电子钟,深夜十二点。
这个时间,姜应该已经睡了。
不知是因为体虚还是精神不济,姜见明睡觉总是很浅,有时还会被梦魇住。不知梦见的是什么,惊醒后眸子涣散地喘息许久都缓不过来。
加西亚眼神沉了沉,所以他不能在这个时间打扰残人类脆弱的睡眠,或许会把那人弄生病的。
——所以,为什么曾经姜见明深夜惊悸的时候,自己没有去抱住他?
想抱他……
想把那个人禁锢在怀里,想嗅他的气息,触碰他的肌肤。
想在深夜里听他讲故事,哪怕是听不懂的知识也好;想和他聊银北斗的战况分析,达成默契时不约而同地轻笑,灯下凑近,眼眸明澄地说悄悄话。
当夜更深的时候,想关了灯抱着他滚倒在柔软的床上,用被子将他仔细包住,然后十指交缠,耳鬓厮磨,在星光下抵足而眠。
“啧……”
加西亚烦躁地低吟一声,五指插进自己的长发间,用力抵住额头。
打住,这都是些什么跟什么。
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
遥远的星海另一端,姜见明自是不知道加西亚的辗转反侧,但他也不很好过。
原本,这次回帝国,他是做了十分周密的计划的。
既然从金晓之冕内部的遗言推断,真相与开国战争的那段历史有关,姜见明都做好了泡在亚斯兰图书馆十天半个月,天天抱着咖啡查阅资料到深夜的日子。
可他没有想到局面会变得这样复杂。
猜到了首领让加西亚来到帝国的原因之后,次日姜见明心神不宁,连看书都看不进去,更别说查史料思考分析了。
立储……
曾经的莱安,并不抗拒这个帝国继承人的身份。
皇太子殿下少年早熟,自幼在宫廷内接受最高规格的教育。姜见明初识他的时候,这个人就已经能以一种君王的气度来审视这片横跨三星系的帝国宇域了。
——这是他的领土,他的国度。
他将居高临下,坦然接受这片星海的臣服。
亦将倾注毕生心血来庇护他的人民。
但现在的加西亚明显心态有点问题,姜见明并不确定他愿意接受储君的位置,更不确定他是否真的适合接下这个位置。
“……”
图书馆内,黑发青年摇头叹了口气,合上面前的厚重纸质书籍。
算了,对一隻理论上只有三年记忆、人约等于三岁的野生小殿下,苛求更多实在是有些残忍。
“喂!”
身后有脚步声接近,姜见明回头,居然看见了臭着脸的凯文。
少年穿过图书馆的书架走来,闷闷地把手里提着的纸袋子往前一伸:“……喏。”
姜见明接过来,里面居然是一杯咖啡,昨天罗海请他喝的口味。
凯文别扭地把脸撇开,红着耳根道:“昨天我误会你了,说了不该的话,对不起!”
他咬着嘴唇顿了顿,耳朵红的更厉害了,攥着衣角小声说:“你、你真的比我厉害。”
姜见明意外地展眉笑了:“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