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他们游过晨昏交接(2)
很久很久之后,当姜统帅暗自思量自己那位爱人的“三个阶段”时,他会感慨:原身和两个基体,多少还是有些微妙差异的。
这很正常,哪怕是同一个人放在不同的外界环境下,也会往不同的方向成长。正所谓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就是这个道理。
比如说呢,三个阶段的莱安放在同样情景下,必定都会为他撞碎教学楼的玻璃。
但是在那之后——第一个基体是最纯良的,毕竟是帝国培育出来的白月光小殿下,他会主动自掏腰包赔偿军校,并附上解释与歉意。
而若是换作第二个基体,尤其是对帝国颇为逆反的加西亚初期,大概会冷笑着甩手不理,逼皇室或者其他任何一个倒楣蛋掏钱报销。不是他抠,单纯是无聊的恶趣味罢了。
至于原身么,凯奥斯大帝必会严词厉色:能让事态发展到这个地步属于军校的全责,谁让你教学楼的紧急措施不到位?
第二天陛下就会勒令军校改过自新,并且要求其赔偿姜见明的医疗费和自己的精神损失费——后一句是开玩笑的,但若是为了逗统帅开心也不是不可能。
当然了,彼时的两位基体一号,还对于他们的过去与未来一无所知。
姜见明挂了个吊瓶,他在病床上安顿下来之后很快就睡过去了,清瘦的半张脸埋在雪白的枕头里,另半张脸又被散乱的黑髮遮了,呼吸浅浅的,显得安静又脆弱。
莱安守在床边。他轻轻握着姜见明没扎针的那只手,望着吊瓶里滴落的药水出神。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觉出后怕。
莱安是问了医护才知道,原来今天三区出了一场连环车祸,急救电话都被打爆了,救护车也一时安排不开。
幸亏姜见明找了他。
但如果当时,自己拒绝了那个通讯……姜还会再打第二个给自己吗?
就算自己接起通讯,如果抢先说了“我现在正忙”呢?姜还会坚持请求自己的帮助吗?
如果不会了,姜见明要怎么办?能怎么办?
“……”莱安深吸了一口气,皱着眉,手指插进披散的卷髮里。
他的心口胀得酸疼。自从遇见了姜见明,这里经常会疼。
此时残阳西坠,暮光先是像水波一样荡漾在病房里,夜色又缓缓漫上来。
身边忽然响起窸窣轻响。莱安抬头,视线对上了一双朦胧的黑眼睛。
姜见明醒了。他裹在被子里,冲莱安笑了一下。
“谢谢殿下帮我,”他轻轻说,“没有打扰到您吧……当时我周围没有人……”
姜的声音比往日更加微弱沙哑。莱安心跳加速,忙道:“没有,我很闲。”
腕机在这时响了起来,被莱安飞快地按掉。
姜见明脸上的笑意散去:“……很闲?”
“别管那些。医生说你劳累过度。”
莱安生硬地转换了话题,他伸手试了一下姜见明的体温,额头还是有点热,“怎么回事?”
姜见明:“假期结束之后有考试。”
莱安:“至于复习到病倒?”
姜见明不语,他其实从小对低烧不太敏感,有好几次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已经严重了。大约是个挺奇怪的体质。
莱安看他不吱声了,只当他理亏。正要说话,自己的腕机第二次响起来。
姜见明:“我是不是耽误您重要的事情了?”
莱安生硬道:“没有。”
他又要把腕机摁掉,姜见明着急道:“别……”
这个人竟忘记自己还在输液,下意识想起身伸手去拽殿下的胳膊。亏得莱安眼疾手快,抢过去一把按住:“姜!!”
于是惯性让军校生的上身失衡地一歪。
下一秒,苍白的额头轻轻撞进了储君怀里。
顿时,姜见明和莱安双双懵住了。
滴滴……
腕机还在一直响。
“……”
莱安张口结舌,他用胳膊半环着残人类的细腰,紧张得手心里虚汗都出来了。
姜见明也僵了,他像是被烫了一下似的抬起头,慌张道:“殿……殿下,我……抱歉。”
挨得太近,他鼻尖全是莱安领口处淡淡的玫瑰味——好香。他知道白翡翠宫内遍开金玫,只是从来没有机会亲眼看一看。
所以他为什么还不鬆手?
姜见明混乱了,暗想:他要抱着我到什么时候?说到底,他为什么正抱着我?
腕机的声音已经停了。莱安正凝望着他,用那种俯视的视线,像翻滚的岩浆,像怒翻的海浪。
储君的胸膛剧烈起伏几下,似乎有什么话要脱口而出,又被生生克制在舌尖。
姜见明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觉得自己应该没有犯什么错。至少他没有撞碎一地玻璃,也没有故意不接通讯,也没有搂着另一个人不撒手。
可是莱安这个样子,反倒叫他平白无故生出某种负罪感,好像自己欺负了人家似的。
可是他明明……
叩叩叩!
突然,病房的门被敲响了。护士推门进来:“您好,412号例行查房——”
瞬间,两个少年用最快的速度分开了。日落后的昏暗光线又恰到好处地掩盖了耳尖的微红,护士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
莱安起身让开病床,他抿唇看了姜见明一眼,眼神里泛起难以言说的情绪。
姜见明被那一眼看得浑身麻了一秒,鬼使神差地,他突然挺身开口:“殿、殿下,您晚上——”
一出口他其实就后悔了,可是莱安突然扭过头来,眸子亮得像火。
“……”姜见明叫苦不迭,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却也只好硬着头皮说完,“也、也很闲吗?”
……
回答不用多说。
姜见明苦口婆心地劝了半天,才让莱安给刚才的通讯打回去,交代了一声。
莱安用三十秒不到的时间完成了这个任务。
他靠在姜见明的床头,说自己的朋友生病了,因此今晚要留下照顾。
姜见明的后悔值已经达到了顶峰,只好眼神放空地躺在床上,脸上的热度还差一点没散去。
他现在是看明白了,自己和这位储君殿下相处,根本不可能谨小慎微地思量好了前前后后,再像羞怯的蚌壳打开缝隙一样缓缓打开心房。
因为只要自己稍稍露出一点“那个意思”,莱安就能飞快冲过来——从那个缝隙里挤进一隻爪子把他的壳儿给掀了。
掀完还要在裸露出的那颗珍珠旁无辜地蹭一蹭,撒个娇,足够叫他心软得生气都不能。
“……”
姜见明盯着只剩小半的输液瓶,心想:这位小殿下,是对什么朋友都这样的,还是只对自己?
他还没见过莱安身边出现过类似朋友一般的角色,于是主观认为大概是自己层次不够,无法结识莱安的友人们。
“看,我已经把自己的事安排好了,就这么简单。今晚我会一直在。”
莱安结束了通讯,靠近来问他,态度近乎殷勤,“饿不饿?晚饭吃点什么,我待会去买过来。”
姜见明静静地看着他。
忽然说:“我知道殿下其实很忙。”
莱安正要拉一把板凳过来坐下,闻言指尖一颤。
他以为姜见明要反悔赶他走了,却听那人低低道:“如果我们在一起,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到您的